叶壮捧着竹简,激动不已。
作为郡守,他的权利极大。有时候很多决策都可以先做,然后再禀报。平均准输这事不好办,毕竟牵扯到泗水郡粮仓。他要先斩后奏,保不齐他就先被斩了。
但是,限量购买完可行!
“郡丞。”
“下吏在。”
“即刻通知各县,黔首欲籴者需凭验传,不论男女老幼皆日六升。”
“唯!”
山羊胡老者当即作揖告退。
至于衍生出黄牛,私底下买卖?
放心,秦国本就不允许百姓私自买卖粮食。商君就曾下令: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想要买粮食,就只能选择国营店。若是私底下卖粮,那可是要受罚的。
但这招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充其量可以让泗水郡不至于那么快崩溃,多坚持几天罢了。真想解决除非是解封,或是允许外面的粮食进来,还有就是曹秀所献的平准均输之策。
“这篇奏疏,乃老夫这些年所见之最,便是老夫都自愧不如。曹秀不过小小亭长,却有此才能,关键时刻更是挺身而出,实乃我秦吏典范,汝等皆好好学习效仿。”
“唯……”
胡毋苍越听越奇怪。
就曹秀还是秦吏典范?
这小子私底下不知犯了多少法,卷宗若是堆砌起来,估摸着比他自个都高。别人都是著作等身,曹秀那是卷宗等身,堪称沛县第一法外狂徒。
当然,胡毋苍可不会说出去。
曹秀要出事,他也跑不了!
“将此奏疏分发至各县吏手中,让他们好好学学。区区一亭长,都知道为本郡守分忧,尔等莫非连个亭长都不如?!”
“……”
胡毋苍擦了擦脸上的唾沫。
搞得您老好像就比得上似的。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
“至于这平准均输之事……”
叶壮面露迟疑,也在思量。
这事他是真没法做主。
私自挪用粮仓积粟,可是死罪!
可现在派邮人送往咸阳,一来一回少说得要半个多月。况且现在始皇帝也未找到,送去咸阳谁来做这个主?哪怕真的同意,等回来估摸着黄花菜也凉透了。
相反,近在眼前的琅琊郡有人啊!
左丞相李斯,上卿王戊,通武侯王贲……个个都是能臣干吏,平日里就负责辅佐朝政。他将奏疏上呈于李斯,那也是合理合法不算僭越。
“禀郡守,苍还有一事!”
“嗯?”
胡毋苍尴尬的擦了擦汗,抬手作揖道:“那曹秀某日自山中巧遇七彩祥云,机缘巧合下得到份绢帛。上面绘有耕犁,其命寺匠铸造,竟发现此犁乃兴农利器,比现有耕犁要强数倍。”
“哦?速速呈上来!”
很快,夏侯婴便哼哧哼哧的进门。
曲辕犁顺势落在正中间。
“嘶……”
叶壮连忙起身,凑近曲辕犁不断绕着观察。时不时还上手去摸,眉头紧锁。曲辕犁的确比他们用的耕犁要轻便许多,但结构上其实更复杂了些,有诸多结构。
“汝可命人试过?”
“试过!”胡毋苍不敢隐瞒,将封早早备好的木符递上,“前日起,下吏便命人以此犁耕田。若以中牛挽犁,日耕五六亩地不在话下。即便以人力背犁,也远胜耒耜等农器。”
叶壮拿起木符,皱眉细看。
这同样是秦法规定的,像下级向上级请示的时候,不能用口头形式,必须要以公文这样的书面形式。
“好犁,好犁!”
“想不到,这曹秀竟有如此机缘?”
“咳咳,苍也没想到。”
胡毋苍无比心虚的在旁附和。
叶壮直接将竹简丢至胡毋苍面前。
“愚蠢!”
“郡守息怒!”
“如此谬论,汝竟会信?”
“下吏也查过,确认无误。”
“你如何查的?”
“当地有不少人皆可佐证。”
“……”
叶壮顿时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却是笑了起来,略显无奈道:“还真是个聪明的秦吏。”
曹秀的确是在说谎,他这么说无非是想避免受罚。毕竟他身为秦吏去做这匠活,不仅无功还要受罚。
但是,他们还真拿曹秀没办法!
毕竟,秦国不流行屈打成招。审问嫌犯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同样讲究人证物证俱在。只有当铁证如山犯人还不从实招来的时候,才会上刑。
不管真假,现在曹秀有人证。
至于物证?
这谁能拿出来……
“曲辕犁就先留这,吾会即刻命寺匠核实。若是无误,必会厚赏于他。”
“唯!”
胡毋苍旋即作揖告退。
叶壮站在曲辕犁旁,爱不释手的摸着。若是真如胡毋苍所言,那这耕犁的确担得上兴农利器之名。曹秀虽有不直,却也在情理中。
以他的权利,倒也能直接赏赐。不过这事他倒可以顺势上呈于李斯,毕竟人是左丞相,给的赏赐会更为丰厚。反正他要将这篇《谏平准书》交给李斯,也是顺手的事。
这么做,还能让曹秀欠他个人情。
叶壮这么多年在官场也不是白混的,看的出曹秀相当有才能。这两三年来不温不火的,只可能是他自个不想往上爬。就如那萧何曹参,他们皆不愿为郡吏,反而是偏安一隅在沛县。
若能拉拢曹秀,对他也有好处。
“卒史,为老夫备架。”
“郡君是要去何处?”
“琅琊台!”
叶壮右手握着竹简,坚定开口。
……
……
翌日。
丰邑关市米店。
店铺两旁有数十位披甲佩剑士卒。
左顾右盼,眼神凶恶如狼。
面前排着条长龙,有荆钗布裙的女子,也有粗布短褐的壮男。有拄着拐杖佝偻的老者,也有半大的稚童。一个个皆是带有杨木板做成的验,翘首以盼。
快至米铺前,有专门的文吏等候。会提前核验,确认无误后还需对方画押,而后就能买米了。
不论男女老幼,只能买六升米。
想多买点?
不好意思,没有。
哪怕是闾右富户,同样这么点。当然要是人走后门托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是眼下事情严重,再加上郡守下了死命令,这事还真不好办。
秦始皇望着前方。
此刻是痛并快乐着!
他很庆幸有曹秀帮忙,想出限量购买的法子。另外一方面,他对曹秀又是恨之入骨。本来眼瞅着能与叶壮联系上,却被曹秀生生打断……
“阿正,现在你学会了吗?”
曹秀负手而立,自信满满的开口。
秦始皇瞥了他眼,满脸鄙夷。
来道雷,劈死这曹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