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楚维阳的身旁,这会儿青荷姑娘有心想要说些甚么,可她明白,没有过同样的经历,未曾走过楚维阳曾经走过的路,她纵然掌握着何其多的百花楼秘法,也注定无法与楚维阳共情。
但似是楚维阳这般的人物,本也无须人来共情。
她只需要出声宽慰着他,教他抚平心中的激涌心绪就可以了。
「放心,灵浮岛就在这里,再怎么样的灾劫和风暴,岛屿都会一直在这儿的,今日离去是为得眼前活路的变化,来日,总有机会重新杀回来,自有再收拾这座岛屿的机会。」
一番话说罢。
事实上,在青荷姑娘那轻柔的声音刚刚响起来没多久的时候,楚维阳就已经抚平了心中涌动的情绪。
再看向灵浮岛的时候,这座已经让楚维阳有些熟悉的岛屿,却无法再波动他的心绪了。
只是想要换个活法,也有着各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而凝视着灵浮岛,听着青荷姑娘说着甚么来日再杀回来的说法,那一瞬间楚维阳的想法,却是复刻方才拿五凤火相「炸鱼」的过程,干脆以阵法为枢机,引动风暴里的水汽,与地脉的火煞之炁,然后再炸一波厉害!
既然无法再「割韭菜」,那么索性直接竭泽而渔好了!
这样,哪怕离开了灵浮岛,短时间内,楚维阳也不会再缺少熬炼灵丹的宝材。
可很快,这样的想法便被楚维阳从思绪中抹去了。
他清楚的知道,那种没来由的恨意,不过是早先那激烈情绪涌动过去之后的余韵。
对于楚维阳而言,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早先的五凤火相已经引动了海水壁垒之中的筑基境界妖蛇的注意,只是它们未曾有所动作而已,可是楚维阳若是炸了一座岛屿,那煊赫声势,只怕引动的就不只是海水壁垒里的筑基境妖蛇。
一念及此,楚维阳遂彻底冷静了下来。
青荷姑娘说得道理不差。
道场就在这里,来日总有杀回来的机会!
况且……这岛上也不是没有原本的生灵存在,这浩浩一场灾劫,整个外海四下里都是弥散开来的妖兽血气,对于它们而言,许也是一场预料外的造化。
一念及此,楚维阳打定了主意,于是就这样认定下来,不再去做反复的思索。
宽大袖袍再扬起来的时候,是罗盘被楚维阳祭起,气机牵系之间,数道法印打落,仔细看去时,整座护道大阵都被随之引动。
那罗盘震动着,剧烈的嗡鸣声里,忽然间,一枚枚玉符从地面下破土而出,灵符显照着,自漫空中一道道首尾勾连成锁链,漫天锁链交织着,遂又连缀成了洪流倾泻而来。
下一瞬间,楚维阳清瘦纤长的指尖接连触碰这罗盘,点在那其上细密的纹路关隘处。
细密的金石摩擦声音接连的响起,再看去时,原本巴掌大小的罗盘忽然间在漫空中「膨胀」开来。
并非是如山河簋这样的宝器一样,本身具备着戒子纳须弥的功效,故而能以迎风暴涨变化大小。
而是随着越来越多镂空的缝隙展露,这罗盘得以真切的从长短高低之中舒展开来。
只倏忽间,一座九层的镂空宝塔的支架就展露在了楚维阳的注视下。
紧接着,漫空中汇聚而来的洪流里,反而是那一枚枚玉符忽地在灵光兜转间凝实起来,仔细看去时,好似是化作了一枚枚玉籽。
砰!砰!砰!
紧接着传来的,是连绵不断的金玉间撞击的声音。
漫天的灵光凝聚而来,然后灵光里一枚枚玉籽落下,不断填充着九层宝塔的骨架间那满是镂空的缝隙。
只几个呼吸间,一座金玉交杂的九层宝塔,就被楚维阳托举在了手中。
罗盘与玉符的气息完美的交织在了一起,从罗盘与阵法相分离的状态,化作了阵盘这般不分彼此。
一来是这等上好的灵玉不该被放弃,二来是庭昌山的器物本就有着诸般妙用,甚至在化作阵盘之后,来日不断的填入宝材,楚维阳能一步步将阵盘的品阶提升上去,乃至于在长久的蕴养之后,较之诞生灵韵,恍若是真正的宝器一般。
而随着护岛阵法主体玉符的缺失,霎时间,笼罩着整座岛屿的玄光护罩忽然间明灭不定起来,在层出不穷的蛇妖的冲击下,仿佛无法再支撑太久的时间,就会支离破碎开来。
正此时,楚维阳揽着青荷姑娘,几个腾跃间,托着金玉宝塔阵盘,直落在了正中央的木质道殿中。
门扉洞开的瞬间,伴随着阵盘的气机牵引,最后的那几枚散落的灵玉也随之破空而至!
唰!
笼罩在岛屿上的玄光护罩倏忽间破碎开来。
可是下一瞬,没等那些海中的妖蛇肆虐开来,在楚维阳的牵引下,数十枚玉符随即又落入在道殿之中。
霎时间,一道袖珍的玄光护罩显现,将整座道殿笼罩。
再看去时,那玄光护罩不仅仅灵光兜转间甚是圆融,这会儿更是气韵充沛,些许寻常手段,莫说是将之攻破,只怕连晃动其上的灵光都难。
做罢这些,楚维阳才隔着黝黑的洞口,看向地洞的方向。
那地下暗河之中,仍旧有着一族妖鱼存活着,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丝丝缕缕的妖兽血煞之炁被汲取而来,复经过深青色焰火的淬炼,然后如同一片片光雨一般洒落进地下暗河之中。
做罢这些,楚维阳便彻底不再留恋,引着青荷姑娘,便直接折身往外去。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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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海上。
杜瞻正踏浪而行,这会儿,他的身形狼狈极了,本该是件颇潇洒的素衣麻袍这会儿被水汽沾湿不说,大半边身子上,尽都是鲜血染成的暗红颜色。
他剧烈的喘着粗气,踏浪而行,疾步奔逃之间,不时还要四下里顾看着,惊慌间仿佛还要防着有谁忽然杀出来。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斜地里一道猩红色的符咒显照,倏忽间化作利箭,刺向杜瞻这里。
杀伐术还未至面前,那血色符咒里的腥臭气息却已经扑面而来。Z.br>
只闪瞬间,就教杜瞻脸色踌躇起来。
可紧要时刻,杜瞻只得先顾及自身安危去,手中一道小宗师印捏起,霎时间,一道焰光浑似是火龙般,从宽大袖袍之中缭绕而出,又似是一道软鞭,凌空抽向那道符咒。
倏忽间,橙红色焰火在半悬空中化作烟火散开,蒸腾起大片水汽的同时,一同溃散开来的则是那道血色符咒。
眼见得这一式杀招被化解。
可原地里,杜瞻的脸上却毫无欢喜的表情,但见那漫天蒸腾起来的水汽渐渐散开,与此同时,那道橙红色的焰火再坠落他的掌心中,却陡然间明光黯淡下来,摇曳的焰光更是愈显得明灭不定。
某一瞬间,忽然,那焰光陡然黯淡下去,倏忽间,杜瞻的脸色猛地一白,随即,嘴角上有殷红鲜血溢出。
登时间,那沾湿的素衣麻袍上面,又有一片被浸染。
也就是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间,一道浪头落下,然后开阔的海平面上,兀自显照出三个人的身形来。
三人呈品字形立身站定,隐约间三道气机,将杜瞻的身周尽都囊括,端的是密不透风。
与此同
时,立身在正中央的那个人瞧着杜瞻惨白的神色,忽然间狞笑起来,他将手扬起,掌心间血色灵光显照的时候,复又是一道符咒凝练而成。
「杜道子,有道是虎落平阳要被犬欺,再有道是识实务者为俊杰,这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你需得认才是,我们兄弟仨撞上回大运不容易,没想着真把道子往死路上、绝路上逼。
我们这等闲散破落户的,也没那本事去修丹河谷的功法,怕死,但又想活得更久些,这才要难为杜道子一遭,只求宝丹灵药,道子身上带着的成品宝药,还有所有你知晓的丹方!」
话音落下时,那人掌心中,猩红颜色的符咒明光陡然大盛,似是下一瞬间,满蕴杀机的一招就要落下。
眼见得杜瞻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无有丝毫血色。
正中央那人因是笑的愈发笃定。
随即,他悠哉悠哉的,又要开口道。
「道子,可莫要教我等骑虎难下才好,已是冒犯了丹河谷的真传道子,若是我再一无所获,怕是心一狠,也只得下了杀手,所求之物,由我自己亲自取了!」
话音落下时,眼见得那中年人狞笑着,正要脚踏波涛,一步步朝着杜瞻这里临近。
可倏忽间,四个人的身形都是猛地一顿。
下意识的偏头看去时,远天之际,一道孤舟浮现,隐约间能够瞧见,一男一女沉默着立身在舟头。
眼见得此,杜瞻复接连数步往后退去,一边复又高呼道。
「道友!两位道友!还请助我解围!贫道丹河谷真传道子杜瞻!定有所报!定有所报!」
只是这般呼喊着,话刚刚说到一半,杜瞻的脸色便绝望起来。
茫茫外海上的相逢,谁都与谁平添着许多的警惕。
许是他们刚刚瞧见舟头那一男一女时,人家也瞧见了这边的景象,还未等杜瞻的话随着风传递过去,那边就已经准备折转身形,躲开这一桩麻烦。
一旁不远处,那托举着血色符咒的中年人,忽地嗤笑了一声。
可还没等他开口继续说些甚么破开杜瞻的心防。
再看去时,不知何时,那舟头空荡荡,竟无有了人的身形。
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得有一道碧蓝色灵光倏忽而过。
再瞧的真切的时候,却是一个身形清瘦,眉宇间多少带些凶戾,可一双眼眸空洞,几若摄魂取魄一样,满蕴魔教蛮霸意蕴的人立身在那儿,他的身侧,是一个身形朦胧,隐约见得窈窕身姿,却又将整个人都罩在厚重帷帽下的女人。
这会儿,那男人看向杜瞻,开口时,声音喑哑着,恍若是森森鬼蜮里传出来的声音。
「丹河谷……你是丹河谷的真传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