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楚皇终于将手从额头放下,看向余怀恩,问道:“老余,遣人去看看,杨昊等人为何还未到。”
余怀恩应了一声,正欲离开,殿门外又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奴才奉命传旨,前来缴旨!”
楚皇微微一愣,又看向余怀恩。
这一回,余怀恩也不让殿头官喊了,自己直接喝道:“进来!“
随着余怀恩的喝声,一名中年太监弓着腰,迈着小碎步,一路疾走至御阶下,跪伏在地:“奴才叩见万岁爷!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怀恩沉声道:“杨家世子呢?”
中年太监抬起头,看向余怀恩,答道:“回大总管,杨家世子卧病在床,无法前来。”
楚皇闻言,皱了皱眉。
众臣闻言,略略一愣之后,与身边之人交换眼神,各自会心一笑。
这杨家世子,昨日还那般生猛,将雍王府世子等人给打了,今日怎么可能就卧病在床了?
这家伙,八成是在装病吧!
这个时候,装病意味着什么?心虚!
“杨昊卧病在床,乃是你亲眼所见?”楚皇道。
“回万岁爷,奴才前去宣旨之时,杨家世子倒是起身接旨了。”中年太监道。
众人一听,心中愈发笃定。
既然能起来接旨,那就一定是装病了。
“嗯?“楚皇又皱了皱眉。
“万岁爷,杨家世子接旨之时,模样很是虚弱。若非有人搀扶,杨家世子听完万岁爷口谕之后,几乎都无法起身。“中年太监忙补充道。
装病!绝绝对对是在装病!
无法起身?是吓的吧!
金銮殿中,众臣开始窃窃私语。
楚皇扫了一眼众人,待众人停止私语,看向余怀恩,说道:“老余,再宣!派一定轿子前去,将杨昊抬来金銮殿。“
说罢,楚皇冷笑一声,又道:“此子乃是代父受印入京。朕既然知道他病了,就不能不管不顾。朕得让御医好好给他瞧瞧。”
听楚皇用如此口气这么一说,众臣再度纷纷交换眼神。
皇帝看来是动怒了啊!
也是。金銮殿御审,主犯却装病避审,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林怀章闻言,慢吞吞出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退了回去。
林怀章的这个举动,自然没有逃过众臣的眼睛。
见林怀章如此,众臣心中,更是完确定,杨昊装病的事,是千真万确了。而且,看林怀章这样子,杨昊装病这事儿,林怀章没准儿还是知情人。
待余怀恩安排完毕,略过了片刻,众臣之中,又走出一人。
众人看去,此人正是大楚刑部尚书陆伯仝。
自早朝开始,金銮殿上吵吵闹闹了两个多时辰,陆伯仝却一直没说话。
此时见陆伯仝站出来,众臣都有些好奇。
“陛下,内侍前往镇国公府抬杨家世子前来,一去一返,恐还需一个时辰。涉事之人既已基本到齐,臣建议,先行开始问案。”陆伯仝躬身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可不是嘛!
这斗殴的双方都有人在了,杨昊来不来,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赶紧把事情弄清楚,该定罪的定罪,该处罚的处罚。
再说了,都折腾两个多时辰了,大家伙儿早饭都没吃,早就饿了累了。如果再等内侍们抬着杨昊慢悠悠过来,问完案,午饭都得耽搁了。
楚皇看了看众臣的反应,略一沉吟,说道:“也好。就依陆爱卿所言。问案吧。”
楚皇说罢,众臣的目光,分别投向陆伯仝、虞中则和另外一人,大楚明镜司正卿锺石。
这三个人,正代表了大楚的三个主要执法机构,分别是刑部、巡检司和明镜司。
这三个机构,虽然同为执法机构,却各有侧重。
其中,巡检司主捕,明镜司主审,刑部主判。
此刻,说是御审,但是,问案之事,自然不能由楚皇亲自做了。具体问案,还得由这三个之法机构的主官来做。
见众人将目光投来,陆伯仝、虞中则与锺石均觉得一阵头大。
金銮殿上问案,不好问啊!而且,皇帝没开口,谁敢挑这个头?
“三位大人,哪位来问?“见三个人都不动,余怀恩开口道。
陆伯仝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陈三,临机一动,对楚皇躬身道:“陛下,涉案之人昨日既是由内司带回,臣建议,今日御审,问案之事,就由陈大统领主理。”
虞中则与锺石闻言,立即同时出列,躬身道:“陛下,臣附议!”
众臣闻言,心中暗骂一声三只狐狸,却又纷纷点头。
当着楚皇的面,今天这个问案,谁问其实都一样。
不过,貌似这个案子由陈三来问,还真地更合适。
内司这个机构,说它是执法机构吧,它从来没有这个名分。说它不是执法机构吧,它集捕、审、判、罚于一身,比大楚的三个执法机构功能更齐。而且,一旦被内司给抓了审了判了,都没地儿申诉去。
更主要的是,内司是直接向皇帝汇报,也只对皇帝负责。既然如此,那这个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御审,由内司大统领来主导问案之事,自然是最适合的了。
“陈三,你来问。”楚皇看着陆伯仝等三人,目光略微停了一停,然后看向陈三,说道。
“微臣领旨!”陈三躬身道。
一旁,早有一名内侍备好笔墨,准备开始记录。
陈三看向跪在地上的一大排人,沉声道:“君前问案,尔等所言,若有不尽不实,便是欺君之罪。尔等可明白?!”
熊砭等人自是纷纷表示明白。
楚皇与众臣既然已经知晓主要涉事之人的姓名来历,陈三便省去了盘问名姓这一环节。
陈三看向熊砭,略略停顿了一下,又看向邱鸿泽,说道:“邱鸿泽,将尔等昨日斗殴之事,详细道来。“
众臣见陈三不问熊砭,却问邱鸿泽,心中都明白,这是陈三给雍王留了点儿面子。
邱鸿泽听到陈三发问,嘴巴动了几动,却似有些踌躇。
邱东瀚喝道:“陈大统领发问,还不如实回答?!”
喝罢,邱东瀚又道:“今日有左都御史参奏杨家世子等人行凶伤人,亦有国子监百余世子联名上书,你要仔细回答,切不可有半分隐瞒!”
众臣闻言,各自与身边的大臣交换了一下眼神,眼中都有莫名的意味。
听到自家祖父发话,邱鸿泽忙对陈三道:“回大统冷话,着日我等馋往望张楼……”
邱鸿泽才说了不到一句话,众人便听得一头雾水。
这说的都是些啥啊?怎么这般缠杂不清?
楚皇也皱起了眉头。
“主子,微臣昨日验过,这三人在斗殴之中,均被打落了一些牙齿。”陈三一一指过邱鸿泽、曹义旦与江焕三人,对楚皇道。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骚动。邱东瀚与江承畴的面色都变得颇为难看。
打人不打脸。这杨昊也忒地凶残了,不仅打脸,居然还将邱鸿泽等人的牙都给打掉了。
“换个人问。”楚皇又皱了皱眉,说道。
陈三看向申家臻,说道:“申家臻,你来说。“
可怜申家虽然财力极为雄厚,申家臻更是仗着京城五毒的声势飞扬跋扈了几年,但是,他又何曾见过金銮殿上这种阵势?
陈三一开口,申家臻便软倒在地。
楚皇又皱了皱眉,看向熊砭,说道:“砭儿,还是你来说吧。”
熊砭终究是雍王世子,听到楚皇以祖父的口吻相询,又见到其父雍王及一众王叔在场,再想起邱东瀚方才的话,心中大定,开口将昨日之事娓娓道来。
“皇祖父,孙儿昨日与邱公子等人进入望江楼天子一号房中,邱公子等人与林公子起了几句口角,林公子便暴起伤人,将邱公子打倒在地。”熊砭开声道,却不是朝向陈三,而是朝向楚皇。
林轩一听,立即插话道:“世子,你为何不说……”
林轩话才说一半儿,林友之喝道:“林轩,君前问话,不可插嘴!”
陈三亦沉声道:“尔等都听好了!未得许可,严禁插话!”
熊砭继续道:“林公子暴起伤人之后,江公子上前劝阻,林公子又对江公子等人大打出手。江公子等人不忿,奋起反击,双方遂陷入殴斗,直至江公子等人也被林公子打倒在地。”
林轩听至此处,貌似又想插话,却忍了又忍,忍了回去。
众人听得这几句,已是大皱眉头,议论纷纷。
这林轩怎会如此冲动?区区口舌之争,怎么就连续打伤几人?
许是听到众人的议论声,熊砭心中愈定,说得越来越溜。
熊砭身为雍王四子,又极受熊梧溺爱,自是见过世面的。而且,熊砭成日里流连于青楼、戏院、茶馆等地,见识过各色各式的人说话,故而口才也不错。
接下来的叙说,熊砭倒并未有多少添油加醋,只是却隐去了己方几人的一些话语和举动,将叙说的重点放在随后出手的杨昊的身上,而且将杨昊打人的场景描述得栩栩如生。
当熊砭说到杨昊用脚踩住邱鸿泽的脸,并且还在邱鸿泽的脸上转动鞋底时,金銮殿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而邱东瀚的脸色已变得铁青。
等再听到杨昊又连续掌掴脚踹曹义旦与江焕二人,而且是在已经知道了江焕等人的身份之后继续行凶,金銮殿上,一片哗然。
京师之中,权贵子弟相争,本是常事。在朝臣们眼中,这些甚至可以说是小事。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偶尔斗个气,在所难免。
但是,这种权贵子弟之争,有时却又很微妙。因为,权贵子弟之间的争斗,在某种程度上,就等同于大人物们之间的争斗。
大人物们之间相斗,哪有撕破脸皮卷起袖管打架斗殴的?不都讲究个笑里藏刀暗箭伤人?
以杨昊的身份,杨家的地位,再对应被打几人的身份和家族地位,杨昊这么做,不仅凶残,而且就是完不讲规矩了。
这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