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简放再次向侯府递了一道名帖。
只是,这一次,简放做的事情,让杨家三代人都始料未及。
这一次,简放开门见山,毛遂自荐,言道希望在宁远做一小吏,身体力行,与宁远诸君一起,推行宁远之风。
对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来说,简放愿意在宁远为官,自然是天大的惊喜。以这位鸿儒的能力、影响力和号召力,宁远有了他,许多事情不仅做起来会顺畅许多,也更易被大楚其他地方接受。
只是,让简放在宁远任职,个中干系也极大。
这位老先生的身份太过特殊。
仅凭他曾是太子之师这一项,宁远接纳他为官便有僭越之嫌。
再者,这位大儒桃李天下,许多门生或位列九卿,或坐镇一方,皆是位高权重之人。让这位老先生在宁远做官,便是杨延平将自己的侯爷之位让给他,他的门生们都会嫌不够。
好在,简放对此早有准备。
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对其言明顾虑后,简放立即取出事先备好的书信两封,一封送往太子府,一封转呈楚皇。杨弘义也亲自上了一道奏折,向楚皇言明事情的大致经过。
楚皇倒也干脆。据余怀恩传来的消息说,楚皇在看完简放的书信和杨弘义的奏折后,只笑着说了一句“这个简夫子”,便大笔一挥,在杨弘义的奏折上批了一个“准”字。
获楚皇御准后,在简放任何职一事上,却又发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按照杨弘义和杨延平夫妇的想法,是要在宁远增设一个专门的职位,凌驾于各衙主官之上,由简放担任。但简放却坚辞不受,坚持要从宁远的一个小吏做起。
简放坚不受职,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只能作罢,但让简放做个小吏却是万万使不得的事情。否则,不用等简放的门生们打上门来,朝中公卿及天下读书人的口水都能将宁远给淹没。
商来议去,最终简放接受了长史副手的职位。
三个月之后,原任长史坚决让贤,简放才领了宁远长史之职,一做就是三年。
这三年,是简放这大半生之中最为繁忙也最为轻松的三年。
繁忙,是因为宁远有太多事情要做,他也有太多东西要看、要学。
轻松,是因为他太喜欢宁远的风气了。文风,官风,民风,处处皆是正气清风。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眼前这位脸上依然还带着些许稚气的世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世子,身上却毫无丝毫骄狂之气。
简放心里一边感慨着,一边已经将自己要汇报的事情说完。
“简长史,太好了!咱们宁远这土改一事,可真多亏您了!”待简放说完,杨昊面露喜色,赞道。
“呵呵,世子,您是不知道,简先生的大名现在可是传遍咱们宁远了。咱们宁远的百姓现在都称简先生为活菩萨了。“简放旁边,主簿孟长青笑道。
“言重了!言重了!我这连借花献佛都算不上。“简放的脸上有些发烫。
“简长史,土改之事,是万世流芳的大业。如果不是因为有您,这件事咱们宁远还真不敢做。我代宁远的百姓谢谢您!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们整个大楚,都会感谢您!“杨昊站起身,对简放深施一礼,真心诚意地说道。
土地改革,是杨昊早就想做的事情之一。这也是他从地球那个世界的信息中学到的。
他知道,对于百姓来说,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意味着什么。
但是,这件事,他之前真地不敢做。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样的变革,在大楚,会给宁远带来怎样的祸事。
好在宁远有了简放。借这尊大神之手,宁远今年终于把这件大事给做下来了。
简放连忙站起身,却没能避开杨昊这一礼。
待杨昊重新落座,简放也坐下身,正色道:“世子,此事虽是以长史府之名发起,但朝野多有重臣权贵猜测,此事还是因世子而起。世子此次奉旨入京受印,还请万万注意安!“
简放此言一出,在座其他几位主官的脸色也变得十分严肃。
宁远的许多变革,放诸于整个大楚都是好事,尤其对老百姓来说是大好事。但是,老百姓的大好事,未必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好事。
时至今日,大楚绝大多数的地方,并未效仿宁远的做法。相反,宁远的许多做法,于大楚朝野内外,一直饱受攻讦,尤其是来自权贵的攻讦。前几年,甚至有刺客潜入宁远,欲对侯府及各衙官员行刺杀之事,阻挠宁远的各种变革。
杨昊此去京城,需往返数千里,耗时月余,由不得简放等人不担忧。
“简长史,各位叔叔伯伯,请您们放心,此去京城,我会多带些护卫,也一定会多注意安。”杨昊安慰了众人一句,接着道:”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前往京城,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今日若是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咱们还是说说战备的事情吧?“
众人闻言,同时点了点头。
这几年,尤其是简放做了长史之后,宁远需要拿到月会上来拍板的事情还真不多。如今楚皇既然要拜帅,那就意味着大战将启,战备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见众人点头,杨昊开口将自己想说的事情说了一说。
说是说战备,但杨昊说的,并非兵马调动、粮草补给或情报收集这些事。这些事,杨昊不擅长,也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杨昊说的,是看起来跟战备并不直接相关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伤员救治及战亡将士抚恤之事。
杨昊说,宁远要做到,战场上所有的轻重伤员,能当场救治的,第一时间要能得到救治。需要撤离战场的,要第一时间就能撤离战场。
对于战亡将士,其家属要第一时间就得到抚恤。对于战亡将士的家属,宁远得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方面给予其生计、就业等方面的优先帮助和安排。
第二件事,是大战期间的民生保障。
杨昊说,大战期间,宁远要保障各种正常生产活动不受影响,各类生活物资不短缺,各类商品价格不飞涨。
第三件事,是大楚在七国之中经商、游学等人员的安。
杨昊说,仗不可能一直打下去,七国与大楚之间的商业和文化交流,也不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一场大战就永远中断。这些在七国之中经商或游学的大楚之人,不仅现在,将来也大有用武之地。他们的安,一定要得到保证。
关于这第三件事,杨昊还特别提到,对于在宁远正当经商和游学的七国之人,大战前后也得保证他们的安。
简放等人听完杨昊说的三件事,心中不由大定。
在听到楚皇欲祭天拜帅的消息时,简放等人的心中着实有些担忧。
雁门关虽然易守难攻,宁远官兵虽然看起来极为威武,但无论是宁远,还是整个大楚,毕竟这么多年没有打过大仗了。现如今大楚的绝大多数官兵,包括宁远绝大多数的官兵,都是不曾上过战场的,甚至都不曾真正见过血的。
而七国则不同。
七国自从成立联盟以来,便一直征伐不断。二十年前在大楚吃了一个大亏之后,七国消停了不到两年,又开始四处征伐,各种大仗小仗打个不停。
在简放等人看来,如果论起实战经验和战力,七国的狼崽子们,绝对不会比大楚的官兵弱。更何况,此次七国一旦对大楚开战,扑向雁门关的,必定是数倍于宁远官兵的群狼。
这些嗜血成性的群狼扑过来,雁门真地能万无一失吗?
但是,此刻听杨昊的语气及所说的这三件事,他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分明是成竹在胸。
既然杨昊胸有成竹,那这一仗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因为,在宁远所有主官之中,早就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世子说行,就一定行。
“世子,这第三件事,做起来怕是不易。”待杨昊说完,学官郭郅开口道。
这第三件事的重要性,在座之人现在都已经很清楚了。
商贸和交流的力量,杨昊曾经不厌其烦地对他们详说过很多次。而且,在座之人都已看到了,这几年商贸和交流给宁远带来了何等巨大的收益。
“郭伯伯担心的是七国那边吧?“杨昊道。
“是的,世子。除天狼外,其他六国皆在千里之外,天鹰更是有万里之遥。即使现在立即传讯,怕是也来不及将他们撤回了。“郭郅道。
“郭伯伯,撤回就不用了。不然,这一来二去的,千万里之遥,耗时太久,不划算。“杨昊笑道。
“世子,若不撤回,身在敌国,如何能保证他们的安?“郭郅忧心忡忡道。
“洪叔,这件事有把握吗?“杨昊没有回答郭郅的话,却将目光看向坐在郭郅旁边的一位看起来有些闷的中年汉子。
“世子,没问题。“中年汉子瓮声瓮气地答道。
简放等人都各自诧异地看了中年汉子一眼,却没有再多问。
又稍叙了片刻,简放等人便告辞离去,杨昊自去做一些赴京前的准备工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