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敢想。”
刘力浦瞪了刘大年一眼,略有几分自责——
也怪他自己,把儿子惯成了这样不知道人外有人的自大样。
他深吸了口气,朝儿子说:“这几个人你就别想了,好好养你的伤,在家歇一个月,等他们走了再说。”
“咋?我还能白挨打?我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刘大年瞪着眼睛,很不理解,“还能让几个外乡人把我欺负了?你这领导是做啥的?”
“那你现在就受到了。”刘力浦直接选择性忽略了儿子的后一句话,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别给我添乱,我现在要去办别的事。”
“你儿都让人捶了,你还干啥工作?”刘大年下意识想坐起来,但刚使力就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他便又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刘力浦拧着眉头,尽可能耐着性子地说:“我要去给那帮老家伙开会!堵上他们的嘴!”
“有啥开的么,我看你就是越活越怂,你刚才就应该直接让人崩了那几个瓜怂……”
刘力浦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让一个自己的心腹小干事留下来照看……或者说是监视他儿子。
刘大年在病床上骂骂咧咧,最后因为扯到了断牙的伤口才闭上了嘴。
他倒是没闲着,只是把嘴上的话变成了心里话。
在他的地头上还能让外乡人欺负了?
那不能够。
……
“真撒出去?”
“真的,赶紧动手,记得尖儿朝上。”
“为啥不直接捅?”
“别闹,这光天化日的,他们那儿人又多,万一被逮住了怎么办?”
“那……行吧,你确定放这儿能行?”
“你是在质疑我这个十里大队唯一的车神还是不相信我的专业水平?”
“嗯……你干缺德事的水平的确在水准之上……”
“我说的是物理专业的水平!他开车从这条路出来,就只能……算了,不跟你解释,赶紧放!”
王淑梅朝林念禾凶狠地龇了龇牙,然后攥着一盒钉子状似不经意地路过公社后门的一条巷子。
她的手一抖,半盒钉子散落一地,大部分都是钉子尖儿朝上。
她瞄了一眼位置,是林念禾专业指导的地方。
她往前走了几步,手再一抖,另外半盒也撒在了地上。
干完这事儿,王淑梅便加快脚步,从另一边离开。
绕了个弯,她与林念禾再次会合。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主意的呢?”王淑梅咂吧着嘴,“扎轮胎,你太缺德了。”
林念禾双手交叠搭在脑后,懒洋洋地说:“因为我推测了一下,刘力浦现在一定要去给各个大队的大队长开会,我拦不住他的想法,但可以拦住他的车。”
王淑梅轻轻咋舌:“还是很缺德。”
“我已经很控制了。”林念禾不满,“我要是真缺德,我就让昀承哥去把他的腿掰了。”
王淑梅一语道破问题关键:“你是怕真干了这事儿会给苏昀承的履历抹黑吧?”
林念禾:“……”
“你知道的太多了,这是逼我灭口啊。”
“别,咱们好姐妹,你要相信我会永远为你保守秘密的。”
“鲁迅先生说,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淑梅姐震惊:“鲁迅先生说过这种话?”
林念禾一摊手:“我不知道啊,要不我送你下去问问怹?”
王淑梅:“……”
她俩大眼瞪小眼,瞪了对方好一会儿后,整齐转身进了对面的一家国营饭店。
她们俩个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人点了碗拌汤,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视线一直落在窗外。
林念禾突然小声说:“咱俩一起盯着有点儿太显眼了,是个人都能注意到咱俩没安好心。”
王淑梅了解林念禾不比了解自己少,她直接说:“那你盯着,我先吃饭。”
说罢,她直接收回视线低下头,埋头干饭。
<div class="contentadv"> 林念禾:“……?”
她竟然抢她的台词哎!
“淑梅姐,你不要这样,我的意思是,往外看的人多了,不差咱俩。”
“不行,要谨慎。”王淑梅强忍着笑,硬编。
林念禾抿了抿唇,又说:“可是……”
她还没编出个正经理由,巷子里缓缓开出一辆轿车。
林念禾赶紧踹了王淑梅一下:“来了!看!”
夕阳的暖光里,隐约可见车子的轮胎上有点点银色光芒。
“这样能行?”王淑梅小声问。
“且看吧。”林念禾目不转睛地盯着车。
轿车开动的速度不算快,缓慢地驶出她们的视野。
王淑梅有点儿着急了:“这也没什么反应啊。”
林念禾老神在在地说:“让气漏一会儿。”
说完这话,她就收回视线,专心干饭。
她在这儿等着,只是为了确保那些钉子的确扎进轮胎里了。
轮胎被钉子扎,气不可能一下子漏完,这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
“如果能撂在半路上,那就完美了。”
林念禾突然翻出钱包,对着夹层里的卡帕萨大叔照片真诚许愿。
……
“领导,您先睡一会儿,还得一个小时呢。”司机殷切地对刘力浦说。
刘力浦看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色,长叹口气:“真是天降横祸……坐在家里都倒霉。”
土路颠簸,时不时就会咯到石头。
也不知怎么着,今天这车似乎格外抖。
刘力浦被晃悠得直犯恶心,他拍了拍前座:“停车、先停车!”
司机赶紧把车停下,伺候亲爹似的去给刘力浦开车门。
“呕——”
车门刚拉开,刘力浦就吐了。
“领导、领导!你没事吧领导!”
“虽然考察生产队现状很着急,但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司机抑扬顿挫地嚎着,仿佛刘力浦人快没了。
刘力浦这会儿脑瓜子生疼,听到人说话就觉得烦。他摆了摆手,强撑着从车上下来,在路边又吐了一会儿。
司机屁颠屁颠地把水壶拿过来:“领导,您漱漱口。”
刘力浦含了一大口水,漱口后随意吐在地上。
反复三次,直费了大半壶水他才觉得嘴巴里没有异味了。
他抹了把嘴,把剩下的水喝了大半,才说:“歇会儿、歇会儿再走。”
“行!”
司机哪会跟他提不同意见啊,立即掏出烟来,给刘力浦点上。
他俩站在路边抽烟发呆。
司机突然说:“领导,你觉得不,咱的车今天……有点儿矮。”
刘力浦不耐烦地说:“有话直说。”
司机回望来时路,看不到城市的轮廓。
他说:“轮胎漏气了,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