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打更声邦邦邦连响五下。
刚迷迷糊糊睡着的王淑贞立刻睁开了眼,她起身将床内侧用油纸包着的馒头扒拉出来。
这是她们昨日偷偷攒下来的,应该够她们回到太原了。
王淑贞把馒头装进包裹里背在背上,这才轻轻拍醒还在酣睡的女儿:“姣姣……姣姣快醒醒……五更了。”
“噢!”
薛子衿只迷糊了三秒,便掀开被子穿衣下床。
两人猫着腰,悄悄出了房门。
薛子衿反手又把门带上了。
凌晨三点的月色正亮,而整个内衙静得只闻虫鸣。
母女俩一路躲躲藏藏到了厨房小院,途中遇到一拨值守的家丁。
还好薛子衿反应快,拉着王淑贞躲了过去。
两人从狗洞里钻出去,外面果然是一条通往前街的胡同。
“娘!你认得回晋阳的路吗?”
出了胡同后,薛子衿看着空无一人的长街问王淑贞。
“认得。”
王淑贞满脸笑容地点头,拉着女儿便往西北方向走。
“娘虽只和你爹走过一次,可娘从未忘记回去的路。”
这几年,她常常梦见自己踏上那条回家的路。
可一睁开眼,她就没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见便宜娘亲神色又凄苦起来,薛子衿没有出声安慰。
这便宜娘亲但凡有两成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给薛二郎的勇气回去承认错误,原主都不会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但愿她这次把脑子里的腐水挤干净了,不然在将来的乱世里,没人能保得了她。
两人就着月色,一路急行出了县城。
在第一抹朝阳跳出地平线时,她们已经走出了魏榆县的地界。
而此时县衙内,送吃食过来的婆子也发现人不见了。
张氏得知消息后,鞋都没穿好便急匆匆赶了过去。
看着空无一人的厢房,张氏气得脸都绿了。
她指着一早就赶过来的几个家丁张嘴就骂:“你们是吃干饭的啊!人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跑了,看县君回来这么收拾你们。”
“张妈妈恕罪。”
几个家丁本就心慌,一听县君回来要收拾他们,全吓得惶恐的跪了下来。
张妈妈虽是县君的贴身丫鬟,可她很得县君的器重。
自从夫人过世后,这后衙,便是张妈妈说了算。
哪怕是县君的那些个美人们,只要县君不喜欢了,她都可以作主发卖掉。
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家丁了。
其中一个家丁不甘心就这样被发卖,便壮着胆子抬头开口:“张妈妈……昨夜我们来这边查看了三次,可一直没发现有啥动静,门房那边的大门,和两个耳门后门,也锁得好好的,薛女郎她们一定还在这后衙没出去,不如咱们再好好找找。”
“你他娘的废什么话,还不快去找。”
“是,小的们一定将人给找出来。”
几个家丁如蒙大赦,爬起来就朝外面跑。
“等一下。”
张妈妈将人叫住,脸色铁青地开口:“搜那些美人的院子时,给老娘把手脚放干净些,别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往兜里揣。”
几个家丁闻言,忙齐声保证:“小的们不敢的。”
敢不敢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张氏懒得开口,挥挥手便朝屋内的床榻走去。
她摸了摸没有折叠的被窝,发现里面冰凉一片。
该死的。
人都不知道跑多久了。
“去前衙,让老钱带人走一趟薛家村。”
她还就不信了,两个女人能跑到天边去。
……
晋阳。
王家庄。
“娘!那是外公吗?”
见便宜娘亲泪眼婆娑盯着迎面而来牛车上精神矍铄,眼神睿智的老人,薛子衿大概也猜出这人是谁了。
“嗯……”
王淑贞胡乱的点了点头,却在牛车靠近时,整个人慌乱的背过身去了。
薛子衿:“……”
嘚!
这还近乡情怯了。
王伯良盘腿坐在牛车上,原本游目四望的眼睛似有所感,突然眸光犀利地看向路边那道背过去的身影。
薛子衿见老人朝她们看过来……不对,人家压根儿就没看她,看的一直都是当起了缩头乌龟的便宜娘亲。
她尴尬的朝老人笑笑,伸手去扯某人的衣袖。
“娘……娘……”
王淑贞白着脸回头,就对上了老爷子幽深的眸子。
“父……父亲……”
她刚出声,眼泪就不争气的扑簌簌滚了下来。
看着瘦成竹竿的女儿,王伯良满腔的怒火堵在胸中无处发泄。
死丫头。
当初鬼迷了心窍听不进半句劝,后来还宁愿留在那穷乡僻壤孝敬别人的爹娘,也不肯回来她亲爹妈身边。
活该被那一家吸血鬼欺负得没个人样。
王老爷子收回视线,好似没看见路边两人般朝前面赶车的老余头吼道:“你个老货,停下干嘛呢!还不快走啊!”
哼!
他十四年前就没有女儿了。
见郎主死鸭子嘴硬,老余头忙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对哭得都哽咽了的大娘子悄悄使了个让她快认错的眼色。
可惜。
王淑贞只顾着哭了,压根儿就没朝他看。
老余:“……”
旁边的薛子衿忍不住扶额。
以她上辈子丰富的哄人经验来看,这便宜外公,分明是在等着人哄啊!
可便宜娘亲都还要人哄呢!哪里能顾得上哄他。
嘚!
还是自己厚着脸皮上吧!
薛子衿先用帕子给便宜娘亲擦了擦眼泪,才上前一步脆生生地喊人:“外祖父好!我是姣姣,娘她知道错了,这次回来是专门向二老认负荆请罪的。”
“呵……”
老爷子哂笑:“那你们的荆条呢?”
呃!
这个好办。
薛子衿水汪汪的丹凤眼四下一扫,立刻掰断路边一根小儿手臂大的荆条递了上去。
“外祖父您打吧!不过娘她身子骨不好,我皮实,您打我一个人就好了。”
“不……”
见女儿给父亲找了那么粗一根荆条,也顾不得哭了,忙将女儿护在了身后。
“父亲您打我吧!是我不孝是我蠢,我该受罚的。”
“你是该受罚。”
王伯良扬起手里的荆条,最终还是没舍得真抽下去。
哼!
他怀疑这死丫头弄这么粗根荆条,就是故意要让他下不去手。
思及此。
老爷子这才正眼看向女儿身后的小丫头。
这一看,便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明明快十四岁的人了,竟瘦小得不如十二岁的明棠。
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清亮透彻,一看就不似薛家那一家子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