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同志,我可以用一下你的小米手机吗,我的手机昨天凌晨一点半被我小姨子拿走了,她可能拿错了。”我回头顺着声音的源头找去,发现这深沉的声音正是财务部门的高震发出的,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我屁股的正后方,他身材异常的魁梧高大,让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此人酷爱戴一条红色的大号领带,无论他穿不穿衬衫。要是有天你在马路上看到一个上半身穿毛绒毛衣,下半身穿沙滩短裤,脖子上系着鲜艳红色领带的家伙,那么这个家伙多半就是高震。他贼喜欢像电影里的赌神周润发那样把头发背过去,连发蜡都是用的赌神同款发蜡。满脸横肉的他看上去很像007电影里隆重出场的最后又惨淡收场的大反派。我盯着高震的眼睛看了好一会,那是双浑浊不堪的死鱼眼,我现在想的是谢天谢地他爹姓高而不是姓车。
我缓缓地把小米手机从内衣兜里掏出来递给了他,他呲着牙说了声谢谢,我注意到他的门牙缝里塞着一大块韭菜叶,当然也可能是菠菜叶之类的,我觉得绿色的蔬菜长得都差不多。他一边拨弄着我的手机一边说:“我的小姨子是个挺无趣的人,她缠着我跟我一直探讨洞穴探险,在她大谈特谈了三十分钟后我终于以上厕所的借口离开了,有这时间我还不如看场生动有趣的新闻联播。对了,你知道洞穴探险有什么意思吗?”
“什么?”
“什么都没有,一点意思也没有,”高震把手机递给我的时候仔细地观察了下我那张未老先衰的脸,他接着说:“你最近怎么样?你的面容真是越发的一言难尽,操劳过度?”
“是的,搞得我生不如死,早上都没什么力气下床。”
“真不赖,小伙子!”高震突然用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引起台上杨所长的注意时,他又降低了自己的音调,“你女友是不是很漂亮?你也像我一样晚上一次,清晨再来一次?”
“不,你想到哪去了。我是指工作太累。我也没有女友。”
“那我为你默哀三分钟好了。”高震又假惺惺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专心破解他小姨子的手机锁屏。在破解无果之后,他有意将他小姨子介绍给我,当我看了他小姨子的照片之后,我觉得单身是一种幸福。
坐在我旁边的新伟插话道:“其实男人跟女人一样,每个月也会有荷尔蒙变化周期,**激素下降会导致男人易怒。”
我回道:“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新伟呷了一大口茶水,说:“呃,我还以为你处于每个月的那几天。”
“我听说你快生了?我是指你的老婆快生了?恭喜啊。”
“哎呦,谢谢你了。让老婆怀孕这事可不像骑车那么简单,我第一次时还摔下来好几次呢,”新伟悄悄地搂住我的肩膀然后在我耳边说,“告诉你个秘密,侧身传教士的姿势最容易怀上孩子。”
“真是谢谢你给我这个单身汉传授这么多我用不到知识。”
这时我接受到了一条微信信息,经理在上面写着:“明天正午时分,有个重要的非洲客户要来,我推荐你去接待一下,切记不要用美式的黑人语气和他聊天,他是坚定的反美主义者。”
我兴高采烈地回复:“啊?终于要派我上场了吗?我还以为组织都把我忘了。”
经理迅速地回了一条:“怎么会忘呢,就算是厕所里的一张卫生纸都有它的用途。”
“这个比喻真是……恰到好处。”
“嗯,老王你人还是不错的,除了工作粗心大意、不按时完成任务、时常带有蜜汁自信之外别的也没太大的毛病。杨所长托我给你带个话儿,只要你好好干,钞票大大滴有啊。”
“多谢领导抬爱。终于有人看到我自身的潜力了,而且这个人还不是我。”
我以为微信聊天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三分钟后经理又回复我一条信息:“有时候想到你这孑然一身的样子倒叫我羡慕不已,二十多年来你每天都独身一人,自己吃饭、自己睡觉,清醒的每一刻都是自己度过的,而我却老是碰上二十多岁的只想一夜缠绵的少女,当然有的时候是少男……她们不停地向我索求,喊着‘别停,别停……轮到你戴手铐了’。”
我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好,最后只好回了一堆省略号。我东张西望了一会,看到安晓彤安主管正在用刀片刮腿毛,考虑到冬季尚未结束,她此番举动是不太明智的,因为世界上的动物都是在夏季才开始褪毛的。当然也可能是安主管在发出求爱信号,只不过我估计很难有男性能驾驭她这只母老虎罢了。她脾气异常暴躁,好似每时每刻都处于一种爆发的边缘,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偏戴了一副看上去略显滑稽的粉色眼镜,这莫大的反差让人不能直视。
杨所长那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演讲终于结束,台下嗑瓜子的、打扑克的、玩王者荣耀的的群众们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开始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接下来是大家伙自由发言的时间,高震一马当先地走向了讲台,由于他近似两米的身高所以他不得不弓着身子以便能让他的嘴巴正对着话筒,他滔滔不绝地照着稿子念道:“我才是我人生这幅画的画家,我可以把我不想看的部分涂掉,我的画笔由我操纵……”听起来又是一个又臭又长的故事,我好想一走了之然后回家玩《魔兽世界》或者是《英雄联盟》,当然玩《超级玛丽》也是可以接受的,要是代价是能离开这里的话。
第二个走上讲台的是新伟,他那张大长脸上落满了愁容,他正了正话筒说:“大家都知道我是处理高额财产业务的低级会计师,我想我以后最好招子放亮点,毕竟只要点错一个小数点,我就可能赔得连裤衩都不剩了。对了,过些日子我的孩子要生了,我请大家来喝酒,假如上天给我个机会让我现在许个愿的话,我希望大家给我孩子的红包金额都是百元以上的,如果非要定个明确的数字,我希望是三百块……”
接下来发言的博士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下发言结束后走下讲台的新伟,然后博士背着手、抬头挺胸地说:“我妈觉得我长大后会是个聪明人,因为我从小就戴眼镜,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大学毕业典礼时优秀的学生代表说过——也就是我自己说过,‘我看见了金融界的未来,也就是我们’。众所周知,我现在在行业内声名显赫、首屈一指,但我过得却相当的不如意,除了在事务所算营业税之外,我的金融学位就只剩数家里还剩多少咖啡糖时才能用的上。我想抛弃金融,当个科学家研究个火箭什么的,你们说现在我做出弃医从文般的决定合适吗?”博士望了望下面心不在焉的群众,台下的人不出意外的没有一个人理他的,博士闷闷不乐地停止发言离开了讲台。
胖得像水桶一样的云星挪着小慢步,他出奇的体重使得讲台上的木板“吱吱”直响,大家都停下手中活开始担心是否会发生塌陷之类的事故,我打赌深知数理化的博士现在肯定算好了最优的逃跑路线。平常话少的可怜的云星深呼了一口气,他缓缓地张开嘴说:“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做的要比说的要多的多的人,我也确实是。”云星说完这一句高度总结他人生的话之后就走了下去,大家听完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在椅子上睡着的我被新伟摇醒,我得知我是最后一个讲话的。好吧,其实早就该轮到我了,只是大家见我鼾声如雷,实在不忍心打断。我在讲台上静静地看着底下一群巴不得让我快点说完然后回家生小孩的群众,说实在的,我有点小紧张,我已经记不清上次在大庭广众下发言是何年何月了。我咽了口唾沫说:“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当初是我老妈让我学的经济学,无论她当初的想法有多愚蠢,我都坚持了下来。我这周写了一百份经济报告,虽然大多数都是复制黏贴的但是也有一两篇是独具匠心之作。最后的那一份是我在半夜打盹时完成的,真心希望采纳我这份报告的公司最后不会落得个破产清算的下场,嗯……多年来我形单影只,为求商场得意,努力不懈,因此情场失意,精神空虚寂寞冷,我也希望回家的时候有爱人给我准备好了饭菜,无论是她自己做的还是她自己叫的外卖,我甚至不会在乎饭好不好吃,毕竟现在的女孩都忙着学化妆与买衣服,实在没时间学做菜。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会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