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凌厉苍老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衣衫倾洒,老人降于瀑布中那凸起的巨岩之上,身后八条灰白狐尾卷曲掠动,晕染上飞瀑水流:
“你这是想造反?”
“身为我狐族千百年来唯一的九尾,你父母前辈们对你的悉心教诲栽培,难道就换得你今日如此大逆不道?”
黎酒长裙翻飞悬浮于银瀑之上,眼角妖纹如血,身后九条雪白长尾卷曲伸展,如风中颤动的菊瓣:
“族长大人,别拿父亲来压我。黎酒修行九百年,自问无一日不遵从父母之命、律法族规。多年前你们要联姻,我从了;你们要清理门户、驱逐混血族裔,我也无多言。即便一次次带人纠缠上门、致使我夫君早亡、儿女离散,黎酒也从无怨言……”
“可事到如今,退让的结果竟使我痛失骨肉儿女……”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瀑布间巨岩上的老者,眯了眯眼,金色瞳孔隐隐蔓延出危险凛冽的气息:
“而您——族长大人,竟还妄图剑指她留下的唯一孩子,我的亲孙女。那黎酒不得不以命相护,与您一较高下了。”
老者微微一怔,缓缓捋了捋长须: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桑儿没回来,却多了个混血孩子。没想到……竟是桑儿的遗孤。”
“逝者已去,节哀顺变。桑儿这孩子我当初也甚是喜欢,得知此般消息,老头子心里着实不好受……”
“只是难受归难受,这规矩还是要遵守。”
“你也好,黎洛也好,当初皆来自我狐族最正统的纯血家族。你们两家联姻诞下的后代,其血统更是纯正高贵,本该恪守本分、为我狐族的繁荣发展作出贡献,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公然违反族规禁忌,父女两人皆私自通婚外族,生下两代混血子嗣!”
老者叹了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狐族早有规矩,禁止私自与外族通婚。身为贵族,知法犯法,全然不把族规放在眼里,若轻易姑息,只怕从此我这族长身份名存实亡、我狐族今后再无规矩!”
“倘若还要执迷不悟,袒护那两个混血孩子,我只能将你同罪论处。”
他注视着上空衣裙翻卷的女子,意味深长:
“酒儿……你可想清楚了。”
飞瀑流泻,崩塌的瀑布内部岩石滚落而下,岩壁间有水柱喷射而出,溅湿了岩壁边的小花。
千翎猫着腰从岩壁边轻手轻脚溜过,跑过几处小桥,又从飞瀑水坑间堆满的岩石上跳过,最后悄无声息从一处断裂的岩壁上跳了下去,咕噜滚一圈躲进了瀑布边的山林草丛中。
八尾,这老头也不赖啊……
轻轻扒开草叶,她打量着瀑布间巨岩上的老人,像只兔子竖起耳朵睁大眼。
一口一个“酒儿”地叫夫人,一副倚老卖老拉近关系的样子,可话里话外却斤斤计较,毫不退让。
两个混血小孩而已,他要真替夫人着想,真觉得贵族里出了这种事很丢脸,假装没看见,或者拖一拖又有何难?一大早带那么多人风风火火跑到人家家里逮人,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逼得夫人不得不翻脸。
而且总觉得……
她扒着草叶,露出半个脑袋,皱眉。
小果和小若只是他表面上拎着不放的理由,内里恐怕是在针对夫人。
这么大年纪了有八条尾巴应该算正常,可夫人这么年轻貌美却已经有九条了……
对于这位族长大人来说,夫人的存在本身……恐怕就一直是心头刺吧?
这些年抓着混血的事情不放,对黎菁黎夕他们家步步紧逼,会不会也跟这一点有关呢?
“多说无益。”
玉指轻抬,赤红色狐爪自指尖弹起。
黎酒挑眉,视线淡淡扫过瀑布周遭山林岩壁之上接连闪现的人影,眼角妖纹妩媚妖冶:
“想教训我这九百岁的老狐狸,也没那么容易呢。”
话音未落,
雪白纤长的九条狐尾缓缓如盛放花瓣伸展到极致,其中五条赫然如钢针蓬起白毛,电光火石间直贯而下,斩向瀑布巨岩上的老者!
老人摇了摇头,金色瞳眸如太阳碎片点亮。
轰——!
瀑布间蓬松巨大的灰白狐尾横空甩出,与空中劈斩而下的白狐尾如巨型触手相互撞击!
霎时大地震荡,水瀑飞溅、树木断裂!
“夫人……!”
千翎躲在瀑布边的草丛里,迎面水瀑狂风冲击而来,打湿了头发和睡裙,却是呆呆看着天空中那如巨型章鱼触手相互撞击纠缠的灰白、雪白两色狐尾,以及瀑布周遭山林间那重重飞掠而上的人影!
狐裘随风拂动,黎酒侧过脸看向周遭接连飞扑而来的狐族守卫,瞳孔微颤。
四条狐尾赫然伸展掠动,狂风扫落叶般横空抽飞了这迎面来的重重人影!
惨叫声此起彼伏!
几乎就在一众守卫被掀飞的同时,瀑布水面之下成百上千带倒勾的绳索赫然穿刺而出,直直贯入空中那正与那灰白狐尾纠缠撞击的五条白色狐尾中!
在成百上千绳索钳制拉扯之下,那卷曲抽打的五条狐尾动作略微迟滞了。
“无用功。”
黎酒冷冷看着瀑布下方显现的密集人影,那妄图钳制住她狐尾的绳索,覆着赤红指爪的指尖轻抬——
下一秒,
瀑布方向飞溅水雾间的八条灰白狐尾骤然旋转而上,其中五条趁着那绳索钳制狐尾的同时,一拥而上将其层层缠裹,另三条趁势旋转而出,竟电光火石间一把缠上了黎酒的腰身和双臂!
黎酒愣住了,微微挣扎了几下,腰身双手却被那灰白狐尾缠紧,动弹不得,蓦地看向瀑布下方伫立于水面的老者,冷声嘲讽道:
“堂堂族长大人,也会投机取巧?”
老者淡淡一笑:
“谈不上投机,协作而已。大伙不齐心协作,如何拿得下你这九尾狐狸?”
“老、老妈!”
黎菁黎夕正一人抱着一个小家伙猫着腰打算从草丛里遁走,回头见那灰色狐尾牢牢缠上了黎酒,脸色骤变,又急急折返回去:
“变态老头!不许碰我们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