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快道谢,”女孩抱着小男孩站起身,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灰扑扑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月神大人救了你的命呢!”
小男孩环着她的脖子,缓缓转头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年,声音稚嫩:“谢谢月神哥哥。”
雨线漫天。
澜月立在树林间,看着那恶魔族女孩抱着怀中的小男孩在卫兵陪护下走远了,消失在大雨尽处。
雨声淅沥,响在耳畔。
他看着那道似曾相识的背影发呆。
恍惚着忽然忆起,
在那樱花飘飞的季节里,也曾有一个人像这样抱着他,说着笑着,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雨帘漫天。
黑发润湿了,贴伏着白皙脸颊。
他站在那里,缓缓低下头,薄唇轻抿。
大雨漫漫,隔绝了世界,浸入了心底最深处,冲不散那个镌刻的名字……
却也再念不出了。
她心里珍藏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只是她捡来的洋娃娃而已,一个替代品,一个误闯的局外人……
而今却连洋娃娃都算不上了。
睫毛轻颤,晕染着雨雾,如薄扇缓缓垂落,掩盖了他眼底的苦涩与自嘲。
只是思念一如噬骨之毒,蚕食着肌肤,浸入了心肺……甩不开,停不下,逃不脱。
长发轻拂,雨珠洒落。
他转身离开,黑色长袍随风卷起,清瘦背影隐于朦胧雨帘之下,透出几分寂寥单薄。
“澜月大人,这狐狸该如何处置?”杏黄色短发的卫兵男子恭敬立于一旁,冷冷看了一眼地上那在数名卫兵钳制之下、依旧不停挣扎的女子,暗红眸子流动着血光。
“收押。”声音清冷,他没有回头,长袍翻飞而起,身影逐渐消失于树林尽处。
“是。”男子恭敬颔首,转身向着那几名卫兵示意。
“别碰!别碰我的尾巴!该死的,滚!滚开——”感受着双手、双脚包括那条蓬松狐尾被人一一用麻绳牢牢绑了起来,那女子伏在地上死命挣扎咒骂,又几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你们有本事就痛痛快快杀了我啊,捆我想干什么?该死,说了别碰我的尾巴——”
大雨瓢泼,少年清瘦的身影掩于雨帘之下,朦胧缥缈,如虚影摇曳。
“月神——!”她伏在地上嘶声大喊,嘴角噙着血迹,一双赤红兽瞳火光灼灼,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大雨,清晰而锐利,“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你以为拥有此般力量就能万无一失吗!纵你能逆转天地、颠倒乾坤,也不过是个复活的亡魂罢了!”
“恶魔族费尽千辛万苦把你从地狱拉回来,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掌控一柄锋锐武器,拿你当枪使!哈哈哈……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若恶魔族败了,第一个悬首示众的就是你!若恶魔族赢了,狡兔死走狗烹,你这死而复生的亡灵,下场依旧是地狱!地狱!哈哈哈!地狱啊——”
“闭嘴!胆敢对月神大人口出狂言!”一旁的卫兵男子惊怒地瞪着那仰天大笑的女子,响亮的巴掌抡在她脸上,嘴角生生溅出血来。
大雨瓢泼,淹没了树林。
咳血的声音混合着笑声,以及踢打着肉体发出的闷响,淹没在大雨里,模糊又清晰。
脚步缓缓停住。
澜月立在原地,缓缓抬起头,看向乌云翻涌的天空。
大雨瓢泼,冲刷而下,湿透的黑色长发紧贴着白皙肌肤,雨水滑落。
睫毛轻抬,如蝶翼舒展,纤长睫毛挂着晶莹细小的雨珠,如水晶透亮。
他望着天空,黑发轻拂,白皙秀美的轮廓镀上一层微蒙的光亮。
地狱……吗。
睫毛轻垂,他缓缓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清风中黑色身影消失于漫天雨线间,如一抹凝固的墨色被水雾晕开。
那也……
无所谓了吧。
晨风吹开了薄雾,显出远山的青色轮廓。
绿绒绒的小山坡草叶翩翩,晕着一抹柔和明媚的晨光。
千翎站在山坡上,遥遥望着远处苍青色的山川和玉带盘绕的河流,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
伽兰黛尔……
我又回来啦。
小啾在草丛里嗅来嗅去,宽大膜翼收拢于身侧,细长的尾刺悠然轻曳。
“好困……”懒洋洋的哈欠声从上空传来。
珑牙悬浮在半空中,小巧黑色膜翼平稳舒展开来,红红的眼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们歇会儿吧。”千翎一边解下肩头系着的包裹,一边笑着轻轻拉了拉她摇来晃去的尾刺。
“哎呀呀呀!”珑牙睡眼惺忪被人一拉,一个不稳摇摇晃晃摔下来,扑了扑那对膜翼,四仰八叉栽进草丛里。
感受到动静,小啾瞅了她一眼,自草丛里原地趴下,咬下一片草叶把玩着。
千翎从包裹里拿出一张方形餐布铺在地面,又拿出干粮和水果摆上去,盘腿坐下来,向着一旁草丛里打着滚的小啾招招手。
小啾跑过来绕着她转了转,亲昵地在她身上蹭一蹭。
“伽兰黛尔的兔子山鸡都挺多的,就算冬天应该也不难找,”千翎笑着抚抚它蹭来蹭去的脑袋,“好好吃一顿吧,别跑太远,早点回来。”
“啾。”小啾会意地轻轻舔舔她的手,应答般发出一声低鸣,膜翼一展腾空而起,消失在山坡上空。
“我也想吃烤兔……”珑牙揉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走过来盘腿坐下。
“休息一会儿还要抓紧赶路呢,吃什么烤兔。”千翎把干粮递给她。
珑牙接过干粮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哀怨地盯着她,声音模模糊糊:
“千翎啊千翎……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天使里面怎么有你这么奇怪的家伙。”
千翎咬着干粮瞅了瞅她:“我哪里奇怪了?”
珑牙嚼着干粮急着说话,一口咽下去不小心噎住,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拿过水壶咕咚咚灌了一大口,一张脸咳得红扑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咳咳……你说你啊,咳……之前,澜月大人对你这么好,做了那么多,你非要避着他躲着他,后来他生气了不理你了,你又非要追到谷外据点去给他送围巾……”
“澜月大人也是,闹起脾气来跟小孩子一样,说什么都不肯听……你更厉害,不哄人不说,脾气一上来直接把辛辛苦苦织的围巾给扔了!现在又不知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千里迢迢跑到伽兰黛尔去找他……”
珑牙嘟囔着,拿着水壶又灌了一口,摇摇头叹了口气:
“说真的,你俩这么互相折磨……累不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