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心猛地一跳,但马上憋粗了嗓子道:“十三个。不对么?”
“糟了!”
他的声音里一下子多了分惊恐,越过我快步向前追去。我暗暗舒了口气,这人极为精细,但也百密一疏,我这一赌算是赌中了。现在他以为混进来的人一定是在前面那些人中,反而放过了我。也亏得黑鼠他们特别巴结,扛了包裹走得特别快,这队伍已拉得很长了,而这人又不敢大喊,只能追上去一个个检查。
虽然暂时摆脱了困境,但以那人的干练,应该很快就能查清。等他再回过头来查我时,便再没机会了。我只能趁现在这一刻脱身。好在此时离开船已有十来步,这儿黑漆漆一片,隔了五六步便已看不清前面,那人正查我前面那人,现在他还能看到我,再查下一个的话就看不到我了。我故意放慢了步子,趁着那人又去盘查再前面几个人时,我一下向一侧闪去。
码头很大,今晚在码头靠港的船足有二十多艘,其中有两艘还是有上百船员的大号货船。船员大多上岸休息了,看船的也早已在舱中睡下,现在整个码头一片死寂。我也不敢稍有松懈,一口气在黑暗中穿过码头,从最北边走了出去。这一包东西虽然不是,虽然成功顺了一包货出来,却是越想越后怕。他们不敢声张,看来这些货真个有问题,万一当时穿帮了,完可能将我一刀捅了扔海里。我越来越好奇,可现在也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虽然我背了这么个包裹大摇大摆出去,远人司值班的吏员多半不会理睬我,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码头这地方原本就只是在通大车的几条路上设口,那些只能走人的小巷子只有白天才有吏员巡视,现在连鬼影都没一个。这地方我又不熟,这等深夜我顶多也就能看清身前十几步远的地方,实在不知该往哪儿走。正在迟疑,远远地忽然听到有一阵人声传来。
尽管很轻,但听得出有不少人。这三更半夜里,多半是哪艘夜航客船刚靠港下来的旅人。我暗叫侥幸,我一个人背了个包裹,万一被人发现,很可能会被当成小偷。现在混进这些旅客之中,就完不引人注目了。
想到这儿,我马上循声快步走去。巷子暗淡无光,拐过几个弯,那声音已清晰了不少。我正待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怎么说了这半天还不停,但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突然沉入了一片死寂,在这深夜里更显得诡异。我怔了怔,心中已是隐隐觉得不妙,但已经走到了这儿,好歹都得再走过去了。我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待能看清了前面,心头便是一沉。
这巷子很浅。十几步远的地方,一堵高墙堵住了路。
码头这一带不比城中心,有些巷子并不是两头通,那声音自是从墙后传来的。我也不知在这半夜里墙后聚集了一大批人哼哼些什么,却把我引到了这么个死胡同里,我也算运气不好。
现在唯有转身出去了,只是肩头那包裹越来越沉。我正待换个肩扛,却感到里面软软的也不知是什么。
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样子不可能是金币或银币。就算真的是一袋银币,这么大一袋我也肯定扛不动。我越想越是好奇,趁着现在要换肩,索性放在地上,伸手去解缚住袋口的绳子。这绳子系的却是活扣,抽一下就松了。我手一伸进去,只觉里面是一坨坨的油纸包,包着些软泥样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我怔了怔,伸手抠破了一包。里面还真是些软泥样的东西,一伸进去便沾了我一手指。我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只觉有些微微的呛人味道,但也不算如何难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正在诧异,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果然在这儿。”
虽然这声音不是很响,可是我吓得险些摔倒在地。这声音,分明就是方才在船上那个看出了破绽的家伙!我只道已经逃出了他的掌握,哪知这家伙竟然阴魂不散,竟然追到了这儿。虽然不知他到底怎么跟踪我的,但现在我进了这么条死胡同,再想把这包裹再带走已经不可能了。
必须当机立断!
我不等那人再说什么,忽然将那包裹往左边的屋顶一抛,人猛地向右边冲去。面前这堵墙有近两人高,确实不易爬上去。但左右两边虽然一样高,可右边的房子却要矮一些,先冲上屋顶再翻墙过去,对我来说还不算太难。
我算得很准,包裹一扔掉,将身一纵,已然跃起了有四尺许。右脚趁势在墙边的柱上一蹬,左脚已踏在那堵墙上。那墙将这条巷子截断了,与这间房子恰有一个夹角。虽然不是很用得出力,但我这样一借力,人已拔地而起,双脚各踏了两步,身体已经冲过了屋顶。
再跨上一步,我就能跳上屋顶了。我正待一口气再冲上去,肩头忽然一重,却听得那人喝道:“下来!”
这声音居然就在我身后!
我自信自己的本领已经很不错了。论力量,我大概还不能和黑鼠这些人相比,但我的速度和灵活肯定要更胜一筹。刚才这一连串动作虽然极是仓促,可每一步都间不容发,顺流而下。就算这样,那人居然还能追得上我,一瞬间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就算还有和他一战之力,却已斗志尽消,身子一矮,左脚用力一蹬,人一下向前冲了出去。
瓦片又脆又薄,我见过那些修房之人踩在瓦上时都得小心翼翼,哪经得起我这等猛踩。“噼啪”连声,我冲出了五六步,瓦片也已被我踩碎了五六块。那人抓向我肩头,本来觉得我定会回身与他交手,却没料到我会毫不还手,一味奔逃。我一下冲到了屋脊处,再往前就是另一条巷子了,但人还未曾站稳,背后忽然火辣辣地一疼,一个踉跄便向那一边冲去。
那人居然在我背后抓了一把!亏得我穿的是一件破旧衣服,布料都已酥烂了,根本经不起他这一抓。若是我平时的衣服,背心处被他抓住,定然已脱不了身。我又惊又怕,脚下已越冲越快,眼见便要冲下那边的巷子里去了。
一旦摔下去,就算我能稳稳着地,以身后那人的身手,肯定再逃不脱了。百忙中我却灵机一动,正当冲到了屋檐边,脚下又猛地一蹬,人一下向左侧跃了出去。左侧的那堵高墙只高出屋顶不过两三尺,我借着这一跃之力,左手一把攀住了墙头,人已侧身一翻,翻过墙头直摔下去。
这么点高度,倒还不足以摔坏我。只是这样摔下去,我自然不能再保持直立了。但我赌的是那人定然会觉得我想跳下屋顶后从巷中逃走,因此冲得更快,我这般侧身跃出后,他会措手不及。如此一来,我们便在这堵高墙两边了。
“砰”一声,我一下摔在了墙内的地上。幸运的是这儿是一片软泥地,我虽然摔了个狗吃屎,却也没受伤,声音也不大。倒是隔着一堵墙,我听得那一头“咚”一声响。这些巷子都是用石板铺地,那人就算身手高明,实打实地摔在石板上,肯定要比我更不好受。
虽然暂时脱了险,但我心中却更是慌乱。我也不知闯进来的这地方是哪家后院,看样子应该不是等闲之辈。我这样冒冒失失地翻墙进来,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当成小偷交给卫戍的,更何况追我那人就在墙外,他一定仍不肯死心,很可能会追进来。
得尽快出去。我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这院子占地甚大,树木极是繁茂,但都十分矮小,与寻常的院子大不相同。我家的后院也很大,但那本是片荒地,尽是些嶙峋怪石,这儿却是假山布置得错落有致,还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
我穿过草丛向外走着,刚拐过一座假山,前面忽然透来了一丝亮光。因为有树掩映,这点亮光方才连半点都不曾透过来。我定睛看去,只见前面是一排大屋,当中有两扇大门,紧紧掩着,亮光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这里面还有人?我怔了怔。这排屋子占了院子的一面,另三面是高墙,已不可能再翻墙出去。不管怎么说,也只有这一条路。我快步走到了大门前,向里张了张。
从门缝里望去,里面足足有好几十个人。这些人都穿着白色的斗篷,手中都捧着一支蜡烛。在另一面,则是一个平台,台上是一个同样打扮的人,手中一样捧了支蜡烛。当我刚一张望,他们忽然沉声吟唱起来。虽然声音都十分轻,然而这么多人一同吟唱,声音终究还不算太轻了。
原来我听到的人声就是他们在吟唱啊。我想着。这些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透着一股诡异,定然不是好相与的,趁着他们在专心吟唱找条路出去吧。这种一整排的屋子,当中这一间是正厅,两边的厢房现在多半没人,只消找一间没上锁的,进去后便可穿过去,大不了跳窗出去。
正厅两侧,各有几扇门,但我推了一下,每扇门都紧紧锁着,根本推不开,而窗子也关得密不透风。我见尽头处还有一扇小门,忙走了过去。我知道这地方一般是放扫帚簸箕之类杂物的,因为要随时取用,所以这房间多半不上锁,而且往往两头通。此时那些人的吟唱已越来越轻,大概又要告一段落,我有些着急,顾不得多想,走过去便一推。果然,一推之下,门应手而开,迎面却是个玄关。杂物间设玄关未免有点怪,而且这玄关还特别大,比寻常的几乎要大了一倍,但我只顾着欣喜,根本没多想,一下闪身进去,顺手掩上了门。
一关上门,眼前登时漆黑一片,竟然什么都看不到。我也没想到这屋子竟然会这么暗,难道连一扇窗都没有么?我伸手正待再把门推开一点,忽然听得有个声音响了起来:“神师,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