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幕上仍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白南妤站在大尊身前丈许,鬓发微乱。她体内力量已被封禁,难以动用。
大尊手上,托着一口黑色编钟,只拳头大,气息古拙。
钟内有钟锤荡漾,撞击在钟壁上却没有声音,而是一道道咒文明灭,荡起涟漪在虚空中扩散。
“这福地钟所在处便是一方福地,能隔绝外在天地的干扰,隐迹其中,无物可查。”大尊道。
白南妤念头急转,她认知中的大尊,冷静到近乎冷漠,若无必要,绝不多言。但这次抓了她之后,其立即送出声音挑衅霍去病,这和白南妤认知中的大尊明显不同。
她思绪起落,心忖大尊很可能还有其他意图,抓她只是目的之一,其表面上在躲避霍去病的追踪,但出言寻衅,又像是蓄意留下痕迹,希望引得霍去病来追……
白南妤只觉事情错综复杂,一时难以理出头绪。
这时,大尊忽然翻掌下压,她痛苦的低哼了一声,身躯颤栗。
大尊手里的古钟敲击,虚空中涟漪扩散,落在白南妤身上。
当古钟无声敲击到第三下,空间波纹层层叠叠的压在白南妤身上。
她身畔的一处虚空,悄然破碎,跌落出一件东西,却是一枚竹简。
大尊伸手一抓,将简片握在手里:“这是冠军侯的神通兵简?”
那确是霍去病书写的无中生有兵简,融入虚空,藏在白南妤身畔,便可当成标记。
此时被大尊发现,兵简显然已经失去了作用。
而在此之前,大尊已从白南妤的腰囊里,搜出另一件器物,也可用来被霍去病感知。
换句话说,白南妤身上明暗两种布置,都被大尊发现破坏。
在此之前,白南妤的畏惧,惊慌,包括心里的悸动都是装出来的,因为她有依仗。
想算计大尊,全靠演技。
直到这枚兵简被找出,白南妤似乎才真正失去了凭借,没有了继续演下去的兴趣,冷然道:“落在大尊手里,我无话可说。”
大尊:“你的背叛,让我很失望。”
白南妤:“纵横道没有获胜的机会,你们的谋划没用的。”
“之前纵横道倾尽力量推动的淮南起事,争夺东北边郡之地,这两件事结果如何?
一开始你们躲在暗处不露面,还有些进展。
然而一旦暴露意图,淮南起事就变得如同儿戏,被冠军侯一次奔袭便击溃,后续想和匈奴配合,让大汉动荡的机会甚至都没来得及展开。
渔阳郡和上谷郡,辽西郡之间的变故,伱们多次磋商,决定同时占据两地,自诩必成。
结果被冠军侯统兵奔袭,轻易占了你们起初并不重视的右北平郡,整个战局的主动权一夜尽失。
即便有再多谋划,接战就会暴露纵横道最大的弱点。
所有谋划,最终总是绕不开战场上的正面交锋,只能是一场空。”
大尊淡然道:“你说的没错。那卫青,霍去病确是国之重将,有鼎定乾坤之能。但……三子之一的掌兵者快要出世了。他在兵事上的造诣,你该知道。”
白南妤讥诮道:“或许吧。但愿掌兵者不会也被一击即溃。”
此时忽然出现一宗变故。
长安城郊外的荒野中,地面上竟也浮现出一道道军阵纹路,宛若潮汐涌动,在扩散接近。
大尊一眼看出,知是霍去病利用十万禁军,融合自身力量,推动军阵扩大到了惊人的地步,在尝试搜寻他们的踪迹。
他手中的黑色小钟荡起一圈波纹,卷住白南妤,两人瞬间从这里消失。
凭大尊的速度,茶盏时间后,已在数十里开外。
白南妤被一股力量囚禁,难以挣脱,但意识清醒,打量周围。
远近山峦起伏,有黑气自地脉中蒸腾而出,盘绕在群山间,如一条卧龙,绵延也不知有多长,气象惊人至极。
始皇坟,秦岭区域……白南妤思忖。
下一刻,她便感觉一股力量压来,失去了意识。
大尊回望长安:那冠军侯若能找过来,正好可供利用…
————
长安城郊,卫军军营。
夜色里,左中郎将刘煜处理过军务,正准备入睡,忽听到一个声音:“聚集你帐下兵马,准备出营。”
刘煜一听便知是谁:“郎中令。”
他打了个激灵,招来传讯兵,去传达命令。
长安禁军精锐,皆久经战阵,一刻钟后便完成整备,在校场集合完毕。
而就在众兵准备妥当的一刻,马蹄声起,初闻似还在数里外,却是转眼来到近处。
一人坐在一匹天青色的巨马上,正是霍去病。
“郎中令,我营中兵马已完成整备,随时可出发。”刘煜靠近汇报道。
霍去病点点头,取出一个方形竹盒。
刘煜距离较近,看出是军中用来传讯的特殊讯简,心忖这次的事不小啊,郎中令集结卫军之余,还要找其他人过来。
霍去病手中的讯简,却是墨家巧工所制。
被他触发后,竹盒内弹出一缕缕光讯,破空远去,携带的是霍去病的神念,出去摇人。
城内。
董仲舒成为太学之首后,日常就住在学宫后殿的一处小院里。
其弟子白羽也搬了过来,照顾他的起居。还有三五新收弟子,时常来走动。有时弟子勤勉夜读,也会留在他这宅子的前院。
入夜后,仍有读书声从太学各处传出。
落雪不停,董仲舒还没睡,伏案翻阅古卷。
寂静的夜色里,他生出感应,便见到一枚讯简,划破夜色而来。
董仲舒接在手里扫了眼,面色略古怪。
霍去病来的消息,让他去打工。
他沉吟沉吟,感觉不得不去,毕竟有求于人。霍去病找他去打白工,他还得谢谢人家给他这个机会,往组织核心靠拢。
董仲舒伸手一指夜空:“我畅游天下,山河在我足下方寸之间。”话罢迈出一步,从屋里消失。
宽袍大袖的阴阳家姜堰,在未央宫比邻的观星殿里静坐,也收到讯息,吐槽了一句:
“为什么每次都在晚上,冠军侯不用睡觉的吗……星月之力分阴阳,五行轮转。”
身畔滋生出五行轮转之力,如大河奔腾,气象惊人,往城外而去。
脸容冷沉如冰,一年笑不上一次的法家张汤,正在书房观看历代刑法大家所著刑讯之道,亦是收到一枚从夜色中飞来的讯简。
他倒是干脆:“审不法之徒,量万物之刑,我所愿也。法家神行,锁拿囚徒。”
身形陡然消失。
冠军侯府。
道尊在膳房找夜宵的时候,被讯简找到,眉头大皱:不知道敬老,吃个东西也不安生。
长安城郊,左中郎将刘煜呆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影,赶来汇合。
这些人有的声名显赫,名震天下,还有些人刘煜从未见过。
比如其中的两个壮汉,带了四五个人过来,皆身穿黑色配甲,看制式也是禁军体系。几人都是面容如泥雕木塑般,毫无表情。
刘煜很奇怪禁军中有这种高手,自己竟不认识。
他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据说宫里护持陛下的有一支神秘队伍,也是禁军体系,被称为禁卫,一共只数十人,个个是万中无一的好手。
这支队伍名义上也归郎中令调遣,但除非皇帝允许,霍去病平素也不能轻易指派。
刘煜心忖自己没见过的禁军高手,只可能是这些人。
他愈发惊讶,动用这么大的力量,看来是要把对手打个稀巴烂,杀的干干净净,绝不容其反复。
平素见都见不到的高手,被霍去病的‘穿云箭’召集,陆续赶来。
这支队伍的强度,平推一切敌。
“冠军侯!冠军侯!冠军侯!”
众人陆续到达。
上次在城内对付纵横道的人,霍去病也召集过一些人,但远不及这次显赫。
大汉底蕴层面的高手,也有部分露面。
董仲舒本以为只自己命苦被叫来加夜班,看到这些人陆续过来,连他也意识到事情大不简单:
“冠军侯……我们要做什么?”
“纵横道在骊山秦岭区域,有一处密地,但具体地点非常隐秘,且入口似乎能移动般,我们始终无法查到,现在有个机会。既然要动,那就集聚力量,不给对方留任何空子。”
霍去病淡淡的道:“纵横道的大尊,还有九尊中的人,也有可能遇到纵横道的‘子’。
若能将这些人一波打死,纵横道也就完了。我自己带兵也能将他们击溃,但若有人想走,未必能全歼,所以召大家同去,防止反复。”
诱大尊出来,只是第一步,顺藤摸瓜,把纵横道连根铲了,才是目的。
霍去病话落身畔浓雾骤起,行军策催发,瞒天计催发,队伍倏忽消失在夜色里。
八百里秦川,在夜色里起伏如龙。
————
白南妤感觉自己像是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
她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四面空旷,稍远处是青铜垒砌的墙壁。黑暗中点着昏黄的青铜灯盏,周围阴寒冰冷,是那种常年没有阳光照耀下的阴冷。
白南妤又感应了下自身状态,遂暗自松了口气,最重要的东西还在。
这里是骊山底下,大尊果然将自己带到了这里……白南妤心忖。
大尊就在不远处,见她醒来,目光里突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白南妤与其目光接触,微微愣了愣,眼瞳中多出一丝茫然。
大尊趁她昏迷,已在她的神魂意识中动过手脚,所以此刻想影响她轻而易举。
“白南妤,你可是还有和冠军侯联系的方法?”
“有,冠军侯就快来了。”
白南妤进入一种心智迷失般的状态,面上露出挣扎神色,似意识到不对,但抵御不了大尊的询问。
她娓娓道:“我之前对冠军侯献上了魂印,他答应事后再帮我解开禁制。但在此之前,我的神魂与他相连,他随时能感觉到我的位置。”
“原来你们依仗的是这个…”大尊露出思索神色。
以他对白南妤的了解,其居然愿意分化一缕神魂给霍去病,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需要全心全意的信任,几乎将性命交到了霍去病手上。
这个忽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大尊忖道:“冠军侯能感觉到你的位置也好,他会进入我为他准备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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