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震不但没有因为这一拳动气,反而脸上隐隐的有些笑容。
叶高驰看着他笑,胸中生出一股子小人得志的卑鄙感,想想自己刚才进来的画面,小小的heaven坐在彭震的膝头,无比乖巧的样子,他牙齿就咬紧了。甚至暗暗有些生气heaven这个小白眼狼,这些年都白教育他了。
明明对什么人都是冷淡疏离的样子,怎么对上彭震就服服帖帖了呢。
叶高驰恼羞成怒还要继续动手,金戈一个跨步就拉住他,“行了,还真要拼命吗?”
可不就是想拼命!
叶高驰气的咻咻的,不过到底还是理智回归,他逼视着彭震,“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没有想过,曾经最亲密的兄弟,到了如今会走到如此这般对峙的境地。可他们又是这世界上彼此最了解的人,叶高驰太知道彭震的脾性,他们彼此都太了解,所以要做到防范的万无一失,真的很难。
彭震今天并没有耍什么手段,带着人一路打上来了。
但这并不表示彭震不会耍手段,叶高驰眼高于顶,可以说是不将人任何人放在眼里,就是曾经的彭震,他也有把握能在掌控中。可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叶高驰心中生出很多的感叹,但更多的是警惕。彭震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性情直爽,凡事都放在脸上的彭震。
学会了隐忍的彭震,怕是没人会无视。
叶高驰心中忌惮更深。
彭震倒是没有对叶高驰使什么手段,在叶家人面前,他赤条条就是罪人一个,叶家人手里捏着他求之不得的珍宝,他哪里还敢是阴谋诡计。
彭震说的坦荡荡,“我早就说过,我的企图从来没有掩饰过。”
从认识林枷那一天开始,他彭震确实有很多混蛋的地方,但是在这一点上,他从来赤诚。林枷是他的,抢也好,夺也罢,他从来目标明确,他只为她而来。
叶高驰报以冷笑,“你做梦!”
彭震倒是心情挺好,手指互相摩擦下,似乎还能闻到小狗儿身上的奶星味。
“真要是梦,那也是美梦!”彭震叹了一句。
这样的梦,他只愿长眠不愿醒,永远沉浸其中,才是最好。
叶高驰见不得彭震这幅心满意足的模样,恶狠狠的说:“你给不了他们安宁的生活,heaven还小,枷枷的身体更是折腾不起,你明知道你的靠近,会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彭家的人就像是潜伏在暗夜里的兽,谁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跳出来撕咬一口。
现在的情势,无论是heaven还是林枷,都不能受伤害。
彭震听到这话,脸上浅浅的笑容都散了,他低声的呢喃了一声,“heaven.......”
简单的英文名字,从彭震的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不同凡响的深情与眷恋。真难以想象,彭震这样粗线条的人,会有这样温柔呢喃的一天。
彭震肃了脸,也不抬头,就那么说:“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他这样的话可能别人听来在寻常不过,可是叶高驰却浑身起了一层粟,他脑中灵光闪现,突然就开口问:“heaven在国内的那两年,你在他身边对不对?”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叶高驰自己都心惊起来。
当时叶高驰强行带了林枷走,孩子早产根本离不得医院,所以只能托付留在国内的白助理照顾。
但白助理能藏住林枷整个孕期已经算是奇迹,林枷在医院生产的时候彭震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就算追来的时候林枷已经被叶高驰带走,可是孩子,没道理彭震找不到的。
金戈听到这个问题,都猛然抬起了眼。
金戈是heaven回国才知道还有这么个孩子,每每想起heaven金戈就觉得心如刀割,那么一个精灵般的孩子,好似能穿透他们多年蝇营狗苟被各种利益、纷争包裹着的老心。孩子不是金戈的,可金戈却还是爱的恨不能多看几眼才罢休。
更何况是彭震。
那可是他跟林枷的孩子,金戈无数次想象着如果彭震知道了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恐怕早已经发狂发颠,跑来抢孩子了。
可是现在叶高驰却问,彭震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甚至还将孩子在身边养了两年?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彭震没说话,不过他了然的眼神却已经传达了信息。
没错,heaven在国内的那两年,是养在他身边的。孩子好几次都熬不下去,早产儿身体本来就差,加上母亲不在身边,母乳喂养根本不可能,孩子什么都不吃。
都是彭震,在孩子身边守着,整夜整夜的盯着保温箱,看着脆弱的随时都会离开人世的孩子。
叶高驰这下是真的三观颠覆,他简直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了,“那你怎么......”
“怎么会把他送出国给你们?”彭震轻笑,甚至带着自嘲,“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了。”
可是没有答案。
没人知道送走孩子的那个下午,他坐在海城机场的VIP室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他当然明白,只要这个孩子在他这里,林枷迟早得回来,他只要等着就可以。但是米国那边的消息不断的传来,林枷的身体很不好,好几次都下了病危通知。
彭震心焦的坐立难安,可他毫无办法。
林枷是自己离开的,她走的时候铁定是恨疯了他。他不敢出现在林枷面前,怕看到她仇恨的目光,赢弱的身体。
他只能日日夜夜的盯着孩子,可是孩子似乎能感到母亲的心灵,都快两岁了都没有对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也曾疯狂的去寻医,也曾怕孩子有什么问题。
那种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孩子健康的心,他每时每刻都有。
但是都没有用,国内的医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建议最好是去米国检查。
孩子养在他身边两年,他一直对外保密,尤其是彭家。那时候彭家大伯刚在狱中畏罪自杀,虽然家里人都不说伤痛,可彭震明白,跟叶家的恩怨怕已经结成了死仇。
这个时候要让彭家人知道孩子,难保不会拿这个孩子去跟叶家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的儿子,怎么能再一次成为家族斗争的牺牲品。
不允许!
种种考虑下,最好的法子,就是送孩子出国去给林枷。在米国有相对轻松的环境,也有母亲在身边教导,孩子总是会被照顾的很好。
这个决定看起来都对!
可他不舍得,林枷离开的两年,他每个痛彻心扉的夜里,都是孩子陪着他。尽管孩子从不开口说话,可哪怕是跟孩子静悄悄的待在一个空间里,彭震都会觉得舒坦。
他越来越忙,为了不被发现,每一次跟孩子的见面都很隐蔽,要花很久的时间周旋。
可他都不在乎。
只要能在孩子身边,哪怕只有一秒他也甘愿。
他看着孩子一点点的长大,会走路,会眼神专注的盯着他。
彭震在孩子面前变成话唠,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己的小时候,他最爱的枪,他最爱的马,都对着孩子说。潜意识里,甚至都是在对林枷说。
他从未跟林枷说过那些过去的事情,那些深藏在他心底的年少的岁月,所以他都对孩子说。
送走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无疑是掏心挖骨。
他太明白,孩子一旦送出去,那么林枷在国内就在没有了一丁点的依恋,她很有可能带着儿子远走天涯,永不回头。
痛苦的深渊里,等待其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这等待没有尽头。
孩子送走后,彭震日日夜夜的再问自己,怎么就会舍得把孩子送出国给林枷,眼睁睁的看着手中唯一能牵住林枷的线脱离。
答案,还是他舍不得。
比起舍不得孩子,他更舍不得林枷。
她的一身病痛是他带给她的,她的恨她的怨都是因为他。
痛苦悔恨不足以形容,他能做的,也只有放手让她自由。孩子跟她都不在的每时每刻,他都不断的说服自己,她会回来的,她总还是舍不下他。
就算是再恨再怨,总还有随着时间变淡的时候。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不是吗?哪里就能那么容易忘却的。
再说,他还在等着她,一直再等着她啊......
叶高驰被彭震此时眼睛里的伤痛刺到,就是再怎么铁石心肠、立场对立,此时看到彭震的眼神,都忍不住心生动容。
找到孩子,抚养孩子这并不难。
难的事,彭震竟然会放手。
叶高驰自问,如果现在让他将heaven送走,他是做不到的。
一刻离了自己的眼,叶高驰就浑身难受。
伤感归伤感,心酸归心酸,叶高驰终究还是理智的,他拍拍彭震的肩膀,“当初既然你选择了放手,那就继续放手下去吧。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他们。你那里......实在不适合他们。”
就heaven的个性,想想他跟彭家的那起子人相对。
仅是想想都觉得残忍。
彭震惨然一笑。
放手.......永远的放手下去.......
“叶高啊,相信我,那种痛,只要经历过一次,宁可下地狱都不想再来第二次。”
听到林枷回国的消息,他激动的欢天喜地,开心的在安氏的大楼里爬楼梯,上来下去,那种喜悦,他不能在人前显露,只能在阴暗的楼梯间里大汗淋漓的咧嘴笑。
可现实是那么残酷。
经年过去,林枷见到他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过去的伤痛、怨恨,更没有了曾经的灼热爱意。
他站在小小的便利店里,灵魂出窍,甚至没头没脑的买了卫生巾出来。他彻夜飙车,阴冷的风吹过他的头发,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长时间的隐忍,因为林枷回国而伴随而来的狂喜,都像是一场笑话。
他当年想的没错,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林枷成功的走出伤痛。
可跟他预料完相反的是,林枷也忘却了他们曾经的爱情。
这怎么可以?!
原来比天各一方不能相见更残忍的事情,是她近在咫尺,心里眼里却早已经没有了你。
彭震惊惶失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怕极了林枷云淡风轻的眼睛,似乎曾经那些最深最痛的爱情,都像是一场虚幻,风吹一吹,就消散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林枷跟金戈的出双入对。
他们金童玉女,他们门当户对,他们受长辈撮合,他们看彼此的眼中都有暖意。
彭震成了完的局外人。
嫉妒的发狂,磨刀霍霍想杀人!
但是过去种种让他明白,他就算是抢了人,只要她心里没有他了,一切终将逝去。
他钻空子强吻了她,一如多年前的醇香甜美,他沉醉更深恨,明明一切都是最初的味道,就连他那颗为她跳动的心都不曾变换过频率,为什么她会忘记。
总是做错事,似乎在林枷面前,他很难有不犯错的时刻。
她进了医院。
他才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她的身体是真的差极了的。不再是那些从米国传过来的纸面名词,而是真真实实的,虚弱又破碎的样子。
就算是悔恨欲死,错已经犯了,他无力扭转。
紧接着孩子回国。
他叫heaven.......
彭震今天才知道。
总是偷偷的在暗处偷看,看着heaven小胳膊小腿已经跑起来很有劲儿,他心中骄傲,那个曾经走路都摇晃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他无数次从有孩子的梦中醒来,他都茫然无措,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意思,没有孩子世界,颜色似乎都失去了。
昨晚他看到举着冰糖葫芦的heaven,年画娃娃似的捂着嘴巴笑。
跟林枷一起穿的红彤彤的,娘俩就像是一团火,烧着他的心。
他等不下去了。
他会疯的。
彭震又搓了搓手指头,这才跟叶高驰说:“我要跟林枷谈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说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