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刹的惊慌,随后我反而沉静了下来。回到叶家,无论是我的初衷还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我都问心无愧。我从没有做过伤害任何人的事情,包括眼前的彭震。
我心下安然,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不会有什么惊惶失措。我只是想让自己过的更好,我努力的工作,用心去善待我身边的家人还有朋友,珍视生命里的每一天。是的,有可能我会有失误的时候,比如当初我热心的接了雅美来家里住,满怀真心的为雅美打算考虑,虽然后来我失去了丈夫,可我至今想起,都不会有半点的抬不起头,因为我不认为我向朋友付出是错的。
对于彭震,到了今时今刻,我也能说一句问心无愧。
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坏,我都承受,甚至很努力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尽力的去迁就他的脾气。
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彭震。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想要得到别人的喜爱、照顾,要做的就是先一步的去付出。长到现在,我付出的真心能拿回十之八九,已经算是得到了很高的投资回报率。我因为友情失去婚姻,可毕竟不是每个朋友都似雅美,我还有许横,还有很多为我着想的同事朋友。我回到叶家固然得到了许多的恶意,就连亲生父亲对我也是怀着别样的心思,可我得到了三叔三婶。我并不后悔,甚至在彭震说出这么难听话的一刻,我为他们心疼。
就彭震这样的口吻,我觉得叶家人恨彭家入骨,不是没有缘由的。
太应该了!
太可恨了!
这样的可恨将我心头最后一点点的心软蒸发干净,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既然知道叶家的计划,就该离我远一点,别被叶家的真的得逞了才好。我知道你很累,可是彭震不要把这份累都怪到我头上来,没有我,你依然是安家彭家的唯一继承人,这份累是骨血里带的,避无可避,不要将莫须有的东西压在我头上。这是一种变相的心里绑架。而我,叶家人是好是坏,那都是我骨血里带着的,我不可能刮去一身血肉。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我们就把说明白,当时我跟你在一起,并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的隐情。后来我知道了,没有第一时间跟你分开是我心软,但显然,这份心软你并不需要。咱们就走到这里吧,别在互相牵扯,彼此伤害。没有我,你会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骂的豪门公子,而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彭震盯着我,用那种猛兽凝视猎物的眼神。
他的舌尖顶着上颚,“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他字字顿顿的说,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拆开了,嚼碎。
我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好看的令人沉迷的眼睛,我很多时候都奇怪,为什么长的这么好看的人,会有那样令人无法接受的脾气。
“对,我们分开吧。”
他不想结婚,当然,以他的家世背景,结婚这个东西,实在是可有可无。他之前的订婚与毁婚,更多的也是跟外公闹别扭。就算是他订婚了,我还是跟在他身边的不是吗?未来也一样,就算他结婚了,恐怕都还有女人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而我,虽然上一次的婚姻给了我很深的伤害,可我是传统的人,心里对爱情还有着很多的渴望,我觉得爱情最高的表现就是结婚,两人相守,白首不离。
无论是从家族的背景,还是个人的想法观点,我跟彭震无疑都是南辕北辙,我们不应该在一起的。
错误的开头,导致了一系列的错误。
该结束了,到今天。
彭震的脸像是戴上了一层面具,僵硬的厉害,他做出的任何表情看起来都不那么自然,他轻声的叹,“我就知道你好端端的要回叶家肯定的谋划着这一天,林枷,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赶赶回来把你腿打断。”
他还是说着狠戾的话,带着残忍的威胁。
可我却没那么恐惧了,我必须承认,回到叶家,有了支持我的家人,对我来说无疑是很大的动力。至少现在我不会害怕彭震把我丢到疯人院去,毕竟我不是那个时候了,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任由他搓圆搓扁。
可是我跟彭震的矛盾真的只是因为叶家吗?
当然不。
我轻笑起来,“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你想要的,不就是个天天只能待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的小宠物么。”
没错,我跟彭震关系最好的时期,就是我腿断养伤的时候,他细心周到的照顾着我,每天都抱着我入睡,满足又快乐。
他刚进安氏,虽然也忙,可每天总归还是要回家的。
那时候我们的日子的的确确像是恩爱的小夫妻。
只是我从没有告诉过彭震,那段时间反而是我最抑郁的时候,伤势的疼痛,周围人的漠然轻视,还有孤独.......似乎被世界抛弃了的孤独。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我最不堪回首的就是那个时候了。
“小宠物?”彭震冷笑,“就你这样的也配称之为‘小宠物’,林枷,你太高看自己了。”
我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点点的苦笑,的确,我年纪不小,还离过婚,性格脾气也不是很乖顺,身世背景又有些复杂。说起来还真是不符合小宠物的标准。
就彭震从前开的那家会所里,比我更适合宠物这个词的人,都大有人在。
说到这里,我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人到了情绪失控的时候,最容易说的就是伤人的话,自己的心里有多疼,就要让对方也有多疼。再继续下去,只能彼此受伤更重。
我并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
其实内心里,我还是要感谢彭震的,要不是他的强势介入,说不定我如今还沉浸在婚姻失败的泥潭中不能自拔,而如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已经彻底忘却了章旭带给我的伤痛跟羞辱。
我后退着走到门口,拿了衣服,开了门,这期间彭震一个字都没有说,甚至背过身去不愿看我。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
我预想过我跟彭震的分离,所有的画面无一不是天崩地裂,从未想过会是如此平静的场面。不过这样也好,即便我跟彭震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但是有一个的结束,这样也好。
开了门,外面的冷风灌进来,竟像是能透过皮肉,吹进人心里,寒冷中带着湿气。
一脚踏出门了,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一声,“往后,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又觉得自己多话,彭震吃饭挑剔,口味淡的一般人根本难以下咽。他失眠,睡觉总是很轻很轻,稍有动静,他就会警醒,然后彻夜难眠。他脾气不好,别人迕逆他半句,都要火冒三丈,开口伤人。他这人还记仇,惹了他的,无论如何他都要还回去........
明明跟他在一起的时光里,我刻意的躲避着靠近他,进入他的世界,可临走了,脑海中却布满了关于他的细节。
话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说了出来。
回应我的,是彭震暴怒的咆哮,“滚!”
震的整个楼层都在响,贯彻我的耳。不知为何,听到他这样发脾气的语气,我心里原本的别愁一下子疏散了很多。
彭震总归还是那个彭震的!
这样挺好,真的很好,我们桥归侨路归路。
关了门,独自下了电梯。
这一次我没有去地下车库,而是到了一楼大厅。心里隐隐想去地下车库跟虎子他们道别,这几个月,其实虎子他们比彭震陪在我的身边还长,感情总归是有的。
不过我忍住了。
有些事情心里惦念就可以,做出来就显得刻意。
走出霞公府,站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看着路上车来车往,一时有些迷茫。这几个月都是车进车出的,这样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我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走出来,什么都没有拿。
虽然心里清楚,那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彭震的,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
好在现在是过年时期,雾霾并不严重,所以我独自走在街上,除了冷,倒没什么不适。
没地方可去,不想去医院,我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想去面对母亲。最后还是决定回母亲之前住的房子去,虽然破旧,可总归是个家。
一路转了好几次公交地铁,现在是我一个人了,自然要回到从前的生活。
坐车坐的我头昏,看着公交车玻璃上雾蒙蒙的蒸汽,心中哀叹,这可真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总算到家,人已经累的要虚脱过去。
也怪我,好长时间没有乘过公交,竟然会坐错站,想想自己都有些汗颜。
真是智商直线降低啊。
家里还是老样子,妈妈住过的地方,无论她现在在不在,总还有她的气味,她的痕迹。只是稍稍落了些灰尘。
我此时不想动,所以也就讲究着了。
本来想着去卧室恨睡一觉的,可路过书案的时候,有停住了脚步。
也许是因为之前晚宴上,金戈的爷爷夸过我的字,这一刻我竟然想要动笔写写。说干就干,准备好墨汁,毛笔,铺好毛毡,用镇纸将徽州的宣纸压好,执笔。
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语言形容/粗旷而忧伤/回声的千结百绕/而守候的/是执着。
一如月光下的高原/一如淡淡的痴痴的笑.......
仓央嘉措的诗,我并没有特意的去想,而是随着心情,一笔笔的写。
此时已经下午,冬日的眼光透过老旧的窗户照进来,略显斑驳的墙壁上,投出一道道的影。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的不同。
收了笔,我坐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小小声的念着心中的诗,一切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候虽然家贫,却生活的安然又快乐。
母亲很努力的在为生活打拼,而我想要早一点的挣钱,奋力的学习、考试。
谁说简单不是一种快乐。
所有的私心杂念从脑海中被过滤,怀疑、失望、焦虑........之后,我总是想让自己开怀起来,日子还在继续。
没那么容易就被击垮,许横说过,像我们这样从小胡同里挣扎出来的人,都是打不死的小强。
就算未来彻底没有希望,那就自己给自己制造希望。
我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考上好的大学,有一份好的工作,能自己挣钱养家。最奢侈,也不过是最好还能找到父亲,年少时总还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的。
现如今我曾经的梦想都实现了,那么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至于彭震........
想到他的名字,我竟然生出很多感慨,就当是生命给我的一次意外吧,爱过恨过,都过去。
这么一想,我似乎恢复了很多的元气。
接下来就开始擦擦洗洗的收拾房子,其实早该收拾的,原本年前就该大扫除,只是母亲在医院,家里不住人,我也就彻底的怠慢了。
擦洗房间的同时,计划着年后可以看看房子去了,章旭之前的那个房子,我已经卖点,钱拿在手里,总要做些什么。
这个房子毕竟不是长久之际。
对未来又有了规划,日子就过的更有劲儿起来。
年后初八学校就开课,没办法,谁让是初三的毕业班。
萧齐没有来报道,他之前说过,年后他是要出国的,我虽然对孩子初三就出国有些异议,觉得年纪太小,性格都还没有成型,出去了,难免受些不好的影响。
不过我不是萧齐的父母,想想萧齐妈妈对我的态度,这话还是不要说了吧。
没了萧齐,班里似乎少了一种活力,也可能是过年上课的缘故,同学们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我只能每天投入更多的经历用在陪学生方面,简直成了二十四孝班主任。
同一个办公室的人笑我说:“林老师你也太拼了,家里人不心疼啊。”
季婕难得参与我们的聊天,嗤笑说:“对啊,林老师,你现在可是有家里人的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