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等谢寒舟带着陆朝颜找到门时,山洞内早已空空。
不消片刻,谢寒舟已经将洞府内的情况探查结束了。
“追踪符上有探查的痕迹,两人该是分开逃跑了,时间不长。”
天色暗沉,似是大朵的铅云,雾沉沉的压了下来,堆积在人心头,阴沉沉的。
山间的天气说变就变,几朵寒雪混着枯萎的黄叶,被冷风灌进洞口。
陆朝颜见那寻常飞雪,却是瞳孔一缩,向后退了几步,挡在了正要出洞口的谢寒舟面前,笑容如常道:“寒舟,你在山洞,我出去追踪,外面变天了。”
陆朝颜此时只想着不让谢寒舟见到那雪色。
她并不知道。
自己肩头已经无声落下了几朵霜雪,正乖巧的伏在纤弱的肩头上,正正好全落进了谢寒舟的视线内。
谢寒舟没有别开头。
他始终都在看着陆朝颜,包括那小小的雪珠,眼神清冷,无悲无喜,似乎是在一种强烈情绪之后的麻木,亦或是有一种淡淡的执着。
“山上风雪恐越下越大,不能耽搁,你呆在洞府内等我。”
声音清冷低沉,遂有了几分浮冰下的温度。
谢寒舟独身一人迎着风雪,追着追踪符的痕迹下了山,陆朝颜专注的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眸幽幽。
......
漠回镇。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邙山雾林的重山间飘起飞雪,山脚下的漠回镇却还是一片热闹春意。
修士一般先去西北的瓜州杀怪灭妖,再来西南的邙山雾林采药修整,两地交界便有了一个叫漠回镇的小镇子。
凡人们自然不放过做生意的机会,自然小摊酒楼应有尽有,日积月累下,倒也成了一处热闹的集镇。
桑伶可怜巴巴的捏着平日邪修高兴赏的三瓜两枣,在店老板的鄙夷中退出了酒楼。
路边上全是好吃好玩的,桑伶简直是垂涎三尺,却只能眼巴巴的蹲在路边看。
背上还顶着谢寒舟下的追踪符,马上就要狗头不保,她现在不过垂死挣扎。
桑伶:“......”
这命怎么比黄连还苦啊。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桑伶正唱的起劲,号丧的颤抖女音,简直就是白天见鬼。
街道行人个个搓着胳膊,疾步离开。
桑伶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继续唱,一道香软甜糯的味道突然在鼻尖炸开,诱人极了。
桑伶蓦地抬头,一个干瘪老头捏着红豆糕站在面前。
“拿去吃吧,别唱了,脑袋疼,还影响我做生意。”
老头背后就是一个正蒸着红豆糕的小摊子,顾客寥寥。
桑伶此时才发现大家反应,无奈肚子空空,只能老实接了糕,尴尬道:
“我吃完就走,吃完就走。”
甜糕进了肚,好歹能死前做个饱死鬼。
桑伶得意的翘着小尾巴,逃跑半天,她算是想明白了。
挪了个地,继续晒太阳,顺便整理了下仪容,等着杀神来取狗命。
等谢寒舟三刻钟后找到时,桑伶正摊着一块平整大石上翻面晒太阳。
很快,一双绣着银色曼陀花的靴子停在了她前面不远。
桑伶吁了口气,有点儿烦恼。
最后一口食的红豆甜糕已经消化完了。
难道说,她命中注定要做一个饿死鬼?
杀机锁定,气氛凝滞。
然而就在这时。
两人中间,一群人风一般穿过,齐齐冲向了一个摊位,像是乌泱泱的一群吃瓜群众乱入,愣是让这里的正经肃穆的画风突变。
桑林冷眼瞧着,正在咻咻咻释放着杀气的杀神都怔楞了下,此时她心下居然不合时宜的好笑的松了口气。
循声望去,远处一家老字号摊位前挤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人头涌涌,桑伶顿时被空气中的香气勾的不能动。
“他们在吃什么啊?啊啊啊,这味道比红豆糕还要甜香!一定很好吃!”
一骨碌从石头上爬了起来,垫着脚,越过谢寒舟头顶朝那处张望。
桑伶感觉到空气种传来的甜腻馨香的滋味已经在舌尖缠绕,美得她嘴角勾起,眼睛都细细眯了起来,像是一弯盛满欢喜的月牙。
谢寒舟“......”
他的眼角似乎抽了一抽,目光流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微妙。
临死前,他头一次看到有人对自己生死不关心,只想着凑热闹,关心东西好不好吃。
吃货做到这个程度的人,着实少见。
半饷,正半出鞘的剑,破天荒的被一截手指推了回去。
“你想吃?”
桑伶将头点的飞起。
“仙君,我想临死前能吃上一回,就算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听说饿死鬼下去后,肚子大大,脖子细细,嘴巴还能喷火,不管怎么吃都是饿的,我才不要这样,死了都不安宁,怨气还大。”
谢寒舟落了眼对方指间那枚让傀儡受控于他人的牵丝戒,皱眉盯了她一眼,默了片刻,才道:
“事实查明后,你不一定会死。”
之前还说自己满手血腥罪无可恕,而谢寒舟因着灭门之仇,对她这种妖邪魔物最是厌恶,怎么可能不会杀她?
现在这话明显就是假话。
“仙君!那我想吃三块!”桑伶眼珠亮亮的,肯定道:“我吃完,我就带你去找我主人,傀儡最能感应到牵丝戒的位置,保证你能一网打尽!”
谢寒舟的眉心又是一蹙,正预备说什么,又抿紧了唇,淡淡道:
“算了,我给你去买,呆在原地别动!”
顿了顿,他别开了头:
“你身上有我下的追踪符,不要妄想逃跑,否则格杀勿论!”
杀机肆意,金丹期的灵压让桑伶的肩膀就是一沉,直到看见桑伶面露恐惧才收了回去。
桑伶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我保证乖乖听仙君的话,绝不乱走!”
那个摊位离这里并不远,步行二三十步就可以了。
对于修士更是只有几息的时间,谢寒舟放心的提剑挤进了人堆。
褐色的木质桌上摆了十几个蒸屉,白色的水蒸气下,桂花糯米红豆糕被码的整整齐齐,空气中都是那甜腻到牙疼的味道。
“还真是爱吃红豆......”
摁下脑子里冒出的古怪念头,谢寒舟拿着摊主包好的五块甜糕小心挤了出来。
可,目光扫过那块大石,说好要原地等他,一定要吃到桂花糯米红豆糕的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捧在手里的甜糕砸碎在地,和着尘土,任凭路人碾碎踩踏,谢寒舟却再也没看一眼。
“真是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
风雪已经停了。
灰蒙的光线照进了邙山雾林的一处婆娑树影中。
还是原来的洞府位置。
一路上,桑伶几乎是问候了邪修全家!
就在方才。
摊位前挤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桑伶正被空气中的香气勾的不能动,但手指却在那时微微颤抖一下,骤然一定。
那是邪修在摇人打架的信号!
先拿话哄住了谢寒舟,之后,她几乎是火烧屁股般又被遥控着从漠回镇赶回了邙山。
“这个老家伙!就是不想我好过!逃跑的时候不带我,现在死到临头了,来喊我垫背!我又被逼着耍了谢寒舟那煞神,真是玩球了!”
等桑伶被邪修通过牵丝戒摇来救命时,偷回洞府的邪修已经被陆朝颜扇成了猪头脸。
邪修本心存侥幸,想着天道宗必会追杀桑伶而去,万没想到,陆朝颜还呆在原地。
这假金丹自然打不过真金丹。
桑伶一来就看到这个经典名场面。
简直想喊一句,翠嘴,打烂他的果!
听到了动静,陆朝颜停了手,转头看向来人。
随之,神情一下子变得有几分难看,目光阴晴不定的盯住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