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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惩治淑妃(1 / 1)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含章殿的正殿之中,淑妃一整华丽繁复的衣摆,盈盈下摆,通透的天光照亮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耳朵边的金丝鸾凤步摇流苏款摆,仪态偏偏,风华无双。

上座,成帝阴沉着脸,漠然地瞧着这个跪在身前的女子。

他不常见淑妃,甚至这些年来,他甚少踏足后宫。

像淑妃这样入宫多年,又家世显赫的见面更是少之又少,只除了有时在朝中打压姜嵩太过,又或许不小心引起了姜嵩警觉,他才会偶尔到储秀宫中一次以示安抚。

因为姜嵩是一把趁手的好刀。

武帝一朝繁盛至极,人才济济,但可惜武帝一死,那开疆拓土的国之肱股便成了尾大不掉的重臣权臣。

他的父皇有纵横避阖的雄才大略,却没有治理朝堂的帝王心术。

他年少登基,朝政传到他手中的时候,就如同一团乱麻。

开国以来的十三公二十四候,姜家、顾家、定远侯府、永宁侯府、杜相府……个个手握重权,虎视眈眈,下头的十二个藩王年纪渐长,各州县世家土族雄踞一方,盛世之下暗潮涌动。

亲政之后,他大兴科举,扶持清流,打压权贵,削藩夺权,皇位坐得越来越稳,可是朝中的局势并未好转许多。

大殷建朝年久,总有积弊,日积月累,积重难返。

就像一颗陈年老树,枝干繁密,根系虬盘,杂乱不堪,日子久了,难免养分不足,难免累计自身。

姜嵩这把刀,就是用来替他斩除那些他不想要的枝叶,做他不能做的事的。

淑妃执掌宫务,在后宫作威作福,姜嵩在前朝党同伐异,大事贪腐,他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持刀者最需要谨防自伤,今日姜家敢把手伸到含章殿,对他的女儿下毒,明日就敢明日就敢伸到乾元宫拥兵谋反,终究还是他纵容太过,叫姜家得意忘形。

“淑妃,你可认罪?”他缓缓开口问道。

淑妃抬头瞧向那高坐殿堂,似乎永远遥不可及的九五至尊,讽刺地笑了一声,“臣妾何罪之有?”

她瞧着那位高坐殿堂,似乎永远遥不可及的九五至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明的笑。

不知道是在笑这个凉薄至极的男人,还是在笑自己这荒唐而徒劳的半生。

算来她入宫十几年了,见成帝的次数寥寥无几,成帝于她而言,甚至只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

她在他的心中就是一个符号,一把握刀的刀柄,一个用来使用她父亲手中的权力的工具,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何罪之有?她只不过是报复了一个伤害她弟弟的贱人,只不过是在为自己这被毁掉的一生讨一口气,她何罪之有?

她昂起下巴,唇角嘲讽的笑意不减,“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是打入冷宫?还是白绫、鸠酒、五马分尸?”

“你以为我怕你?”她指着成帝,疯了一般地嘶吼道:“你以为我怕你?!”

“是!我是给那个小贱人下毒了,让她终日混沌,神智不清,我要让她变成傻子,我要她死!”

成帝然不顾她的僭越,只漠然地问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他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却彻彻底底将淑妃给激怒。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无论她说了什么,无论她做了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永远就像这样波澜不惊,仿佛她做什么都不能激起他一点心绪。

她忽然癫狂大笑起来,“谁指使我?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那个小贱人的命!是我自己让人换了她的香料,是我自己想要她死!何须旁人指使?你杀了我,你诛我九族啊,你敢么?”

成帝皱起眉头,语含警告:“淑妃!”

淑妃却然不顾,她笑着笑着,眼泪忽然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你现在不怕姜家不满?不怕朝中失衡?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永远只会躲在旁人身后使阴招的懦夫!满口虚伪的伪君子!”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在得知那个小贱人在乾元殿中毒发的那一刻,在知道素心攀咬她的那一刻,自从事情超出想象,发现自己中了计的时候……

不,应该从顺从父亲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这一辈就已经完了。

什么夫妻情分,什么父女亲情,都是狗屁!这两个她本该最亲近的男人,毁了她的一生。

可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只不过是生错了地方,只不过是投错了胎,有一个利欲熏心,只顾着争权夺势的爹爹,又有一个凉薄自私,自恃深情的丈夫。

她只不过是从一开始就被迫被人推上了一条不该走的路,此次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被禁锢在那个没点人气,总是冷得吓人的储秀宫里做一具行尸走肉。

“朕看你是疯了!”成帝的眼神中满是厌弃,“这些年你残害嫔妃,草芥人命,朕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想着你能自己悔过,不想着愈发纵了你。”

他一看淑妃那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实在没有兴致再与她周旋,“也罢,把她拉下去,褫夺封位,罢免宫权,禁足储秀宫,无诏不得外出。”

无诏不得外出,这与冷宫无异,但淑妃不在乎这个。

她狠狠一怔,抬头望向成帝布满杀气的眼睛,“你竟然不杀我?你竟然真的不敢杀我?”

“那不是你最心爱的恭德皇后唯一的孩子吗?那不是你最放在心尖尖疼着宠着的好女儿吗?”

这就是他牺牲了她十几年青春的深情么?这就是她一辈子又嫉又恨渴求不得的父爱?原来不过如此,都敌不过权势二字。

权势竟然有这样的威力。

她怎么会那么蠢,蠢到真的以为皇帝的权威不可挑战,蠢到真的去追求虚无缥缈的宠爱,蠢到将希望寄托在一起对她根本毫无感情的男人身上?

尘埃落定时的幡然醒悟还有什么意义?

真正能让她当上皇后的,不再为奴为妾的,不是成帝,不是姜家,而是权势啊。

为什么她到这么晚才明白?

不远处的寝宫之中,卫瑜祖母的手靠在床上,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传来,打破了一室的静寂。

卫瑜的手握成拳,身体在锦被之下蜷缩起来,一时有些心惊。

为淑妃的疯狂。

她并不同情淑妃,她是姜家的人,立场不同,无论她知不知道姜家勾结怀王的事,迟早有一天也会兵戈相向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也并没有被淑妃的垂死挣扎的话动摇,淑妃该死,只是对父皇来说,现在还不是最佳时候。

她心惊的地方是自己,从前她是睚眦必报的人,但像这样算计人心,视人命如物件般随意摆弄的事,似乎还从来没有做过。

太后隔着被子轻拍着她的背,缓声安慰道:“莫怕,她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的。”

卫瑜闷声道:“我知道的。”

她只是有些不安,总觉得像有什么失去了掌控一般。

太后瞧出她心中的纠结,道:“教过你,做人做事,落子无悔。既然的做了,就要不要被鸡零狗碎的绊住,爱钻牛角尖的人是难成大器的。”

卫瑜浑身一僵,震惊地回过头,看向太后平静雍容的脸。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太后仿佛洞察世事的幽深双眼,一时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所遁形。

一切的盘算、计谋,自鸣得意或惶恐不安的算计,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暴露无遗。

她讷讷地问道:“祖母……你?”

她哪里露了马脚?祖母是如何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她是该直接认错,还是失口否认?

太后瞧她这做贼心虚的模样,摇了摇头,“你是祖母教出来的,什么鬼主意能瞒过祖母的眼睛?”

确实如此,小时候她和孟滢滢每回闯了祸,或是动了什么鬼主意,总能被祖母一眼识破。

祖母在她心中的睿智形象,远比父皇深刻得多,虽然避世多年,但她在祖母面前,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的心蓦地揪了起来。

既然祖母已经知道了,那父皇呢?他若是也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会不会怪她太过凉薄?

太后点点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蠢丫头,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姜家岂是那么好算计的?这次若非冯院正来得及时,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她叹息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那日春桃知道她想要利用淑妃下毒一事发作,特意来告诉她有一种汤药,喝下能让她体内香料淤积的毒性一下爆发开来,只要能提前喝下解药,不仅对身体无碍,还能将体内余毒一次排清。

她这个话是不假的,确实有这种汤药,但她私底下给的,让卫瑜事先服下的解毒方子,不是真的。

卫瑜前世遭遇的细作暗桩不及其数,各种手段都看尽了,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觉得这个春桃未免太过得用,事情进展得也太过顺利了一些。

于是让拂晓带着那药方找项斯远让人一查,果然发现了不对。

春桃这个小宫女,她确实不是淑妃的人,她的姐姐也确实死在淑妃手里,告诉卫瑜的话句句属实,但她是姜家的暗桩。

一开始不过只是被安插到她宫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但自从朝中的弹劾的风向转向姜嵩之后,事情就有了些许不同。

这件事,一开始确实只是淑妃想要害她,但后来姜嵩自己被拖下了水,姜家也就坐不住了。

又得知淑妃对她动手被她发现,特意做了一个新局,想要哄骗她把自己给毒死。

卫瑜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决定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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