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遵循公平交易的原则,你是不是也得告知我们有关你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你为何要选择在炼油厂这边闹事的原因?”
徐婉梦的蓝色全息投影说出来的话语比较清晰干净,颇有种小鸟啼唱的悦耳感。
最起码她的语气态度并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自傲,也没有那种自持身份的疏远,倒像是一名友人在跟你耐心讲述、平心详谈。
反正她的语气总比那几位倚老卖老、仗着身份胡言乱语的康陶指挥官要好上太多了,林墨也无法从她的言语中挑出什么毛病。
他冷冷地笑了几下,颇有些好笑道:“公平交易?呵,我先前大费口舌让他们几个把话事人喊出来,怎么没见你出来说一句公平交易?偏偏要等到现在才肯出现?”
“事出有因,他们也是在尽自己的责任,做自己的本分工作。”徐婉梦微微瞥了几眼坐在一旁的几名指挥员,语气波澜不惊。
“k,这么一说,刚才的对话你是从头听到尾了吧,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过来跟你们谈话,是要求与命令、而不是请求与拜托,所以公平交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林墨摊了摊手,以很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他想把谈判的主导权收在自己的手里,那么就不能表现得很着急的样子。
况且他确实是不着急,就算康陶等人不答应自己的要求,那么后续他也能按照计划那样闹出更大的动静,强迫这片区域的人员撤离,又或者逗留在家里。
只不过那样做的效果,肯定是不如康陶公司亲自出面主导疏散工作的。
徐婉梦的投影平静地注视着他,很是冷静地说道:
“工业区共计二十一万六千三百二十一名工人,这其中还要包括工人的家属,想要在12点之前完成全部人的撤离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一旦执行疏散工作,整个工业区都将停摆一天左右的时间,其中的经济损失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债务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想要知道你的目的与闹事动机,我个人认为这并不过分”
“所以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对么?”林墨放下了手中的钢管,仿佛在表明自己的友好态度:
“看来我选择在这里大闹一场的初衷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徐婉梦语气不善:“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挑衅吗?难道你选择闹事的动机,就是为了跟我们好好谈一谈?”
“可这就是事实不是吗?”林墨无奈叹气,连续反问道:“况且我的目的难道还不明显吗?仅仅是为了让你们驱散工业区的市民罢了。”
“看得出来与亲口承认是两码事既然你回答了,那么我现在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让我们驱散这片区域的民众?”徐婉梦紧追不舍地问道。
“如果我说了,你们肯乖乖驱散民众吗?”林墨微笑问道:“况且这已经违背了你刚才所说的公平交易原则了吧?”
徐婉梦的投影默默地看了林墨一眼,之后仿佛是专门表演给他看似的,她的蓝色全息投影转过身,朝向一旁的空处叮嘱了几句,仿佛是在跟某人对话。
“按照他说的做,驱散以炼油厂为中心的周围四座工厂的工人,让他们暂时离开工业区,又或者是回到家里躲着。”
伴随着这一句话,未等林墨询问这是在做什么,他便听见了车厢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嘹亮的广播声。
“一级警报,请所有工人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并且远离神阳炼油厂附近一公里的地带,无法远离的人还请寻找就近的建筑物藏起来”
广播的声音振聋发额,似乎是专门装在工业区各处地方的扩音器,以往是用来提醒工人们何时休息、何时加班工作等等一类的琐事,如今也正好起到了“警示”的作用。
炼油厂的周边工厂内,无数正在劳作的工人们茫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着头看向半空,脸色的错愕表情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停下工作”=“不用工作”=“放假”。
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才能让上头的人答应让他们停工?
这简直是比天上掉馅饼还要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那些工厂管理人员,也由于得到了上头的旨意,并没有阻拦这次难得的罢工行动,甚至包括他们这些管理人员,也得跟随大众远离炼油厂的区域。
林墨坐回到椅子上,托着腮直勾勾地看向半空的全息投影,已然猜到了徐婉梦此举的用意。
——先示好,再接着让他逐步妥协。
果不其然,待广播声音停息之后,徐婉梦的投影终于开口说话:
“我履行了我的承诺,已经疏散了一部分的人,如果你还觉得不够的话,那么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林墨耸了耸肩,有点吊儿郎当地说道:“我怕我说出来,你们不会信。”
“一名实力不俗的高手不顾自己的脸面做出疯子之举,只是为了驱散这片区域的民众,如果你的行为皆是出自于本心,这本来就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徐婉梦话语平和:
“但你既然做出了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情,那么无论你的言论、理由有多少荒唐,在我这里永远有一定的可信度。”
林墨不得不承认,他有点被对方说服了。
这种拐弯抹角夸赞别人是高手的言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令人生厌。
“是爆炸,在中午时分,炼油厂会发生一场勐烈的爆炸,这场爆炸的剧烈程度,甚至会导致整个炼油厂沦为平地。”
既然徐婉梦都选择了信任自己,那他也无可厚非地说出了事实,反正等到预定的时间一到,对方迟早会知道真相。
不过林墨也知道,想要让其他人相信这种荒唐预言本身不是一件易事。
就比如现在,林墨就已经看见了会议桌上的几名康陶指挥员,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显露出嗤笑的神情。
只是碍于眼下是这名神秘女高管在与他进行交谈,他们这些下级也不好插入对话之中,不然的话,林墨觉得这些人非得笑出声不可。
然而徐婉梦仿佛相信了,她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仿佛是在确认他是否在撒谎,许久才幽幽问道:“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这是商业机密。”林墨笑了笑,没有回答。
“所以你选择在炼油厂闹事,打伤保安与公司的安保队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并且还坚持不杀人,就是为了疏散这里的工人,避免他们死在爆炸之中?”徐婉梦思量一会儿问道。
“对,事实就是这样,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林墨笑道。
何止是不可思议,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啊这简直就是精神病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徐婉梦心中叹道。
她也想不明白林墨为何会选择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心中的善良与仁爱吗?
毕竟如果是正常人提前得知了这场事故,那么他大可以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无视,实在良心过意不去,也能向世人发出警告。
可这名男子,却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办法哪里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与其说你是一名疯子,倒不如说是一名深度妄想症患者”徐婉梦客观地评价道:“我无法确保你的猜测是真是假,但我们确实赌不起,如果炼油厂真的会发生爆炸,那么我们的损失会远超停工带来的损失”
“所以你的选择呢?”林墨问。
“我会答应你的要求,因为你个人需要承担的风险不比我们低,可信度还是有的,所以我只能祈求你不是一名妄想症患者不过像你这么强的精神病,倒也不多见。”徐婉梦突然笑了笑。
“那还真是抱歉。”林墨说。
“你要么是精神病,要么就是英雄,关于结局是如何,我很期待。”
“你很快就能看见。”林墨面具之下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在爆炸发生之前,我都不会逃跑。”
最终,在得到了徐婉梦的授令后,神阳工业区的市民驱散工作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数不清的工人们茫然无措地从工厂里走出来,在道路上汇聚成长龙般的人流,每个人的脸上既有着获得“休假”的惊喜,也有对广播警告的担忧、迷茫。
这么多人的疏散工作,自然免不了出现较为混乱的情况。
但好在有着康陶安保部队在一旁维持秩序,疏散工作顺利地来到了尾声。
那些实在无法离开工业区的市民,也被妥善地安置在一些坚固的建筑物内,地点也远离炼油厂的位置,足以避开爆炸的余波。
在康陶公司强有力的支持下,驱散民众的工作最终花了两个小时才完成。
时间也逐渐来到了中午十二点。
神阳郊外、距离工业区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丘上,一座安保部队训练基地坐落在这里。
由于工业区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康陶公司正好把自家的训练基地建立在这个小山丘上。
如此一来,一旦工业区发生什么情况,公司便能立即派遣安保部队前去解决意外情况。
正因为如此林墨选在炼油厂闹事的时候,康陶公司的安保部队才会在最短时间内抵达。
而先前停放在炼油厂外面的作战指挥车,此时也返回到了基地内部,已然停放在一处可以眺望炼油厂的位置。
林墨依然坐在会议桌的末席,车厢的后门完全敞开,他背对着那几名康陶指挥员,视线穿过车门看着山丘下面的炼油厂,耐心等待爆炸的到来。
身后,徐婉梦的蓝色投影依旧漂浮在半空,很是不善地观察他的举动。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如今来到了中午12点,预期的爆炸却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无疑让几名康陶指挥员越发觉得林墨就是一个骗子。
驱散民众的工作说得简单,但实际上若不是徐婉梦的地位与权势,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甚至就连她自己做出这种措施,也得承担一定的风险。
“先生,看来你所预知的事故并没有发生啊”徐婉梦略带冷意地说道。
“会发生的,眼前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林墨平静地回复道。
徐婉梦冷冷地看着他,已然把他当成了一名深度妄想症患者。
她刚想说些什么,意外宛如突兀起来的暴雨,骤然降临!
震动天地的爆炸轰然响起,轰鸣声震耳欲聋,一切都是那么的毫无预兆,覆盖大地的火焰从炼油厂的位置窜起,像是游蛇般连接了天地,漫天的火星像是烟花般四散飘飞,拔地而起的黑雾烟云远比城市之中最高的高楼还要高耸。
爆炸到来了,正值中午,白亮的阳光中却多出了几分暖黄色,宛如夕阳已经来临了。
狂暴的冲击波吹拂而过,将车厢的后门勐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墨起身,走到车门处,将紧闭的车门开启,于是车内众人得以看见外界那片“夕阳黄昏之景”。
“看来是我赌对了,女士。”林墨转过身面对徐婉梦,声音温和。
他背对着车门,外界的爆炸犹如夕阳的余辉,将他的影子拖着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