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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经很冷了,可审讯室里依旧显得有些闷热。
李巡查压低声音,声音极平淡地重复穆青云的话。
别看这几日李巡查在穆青云面前,总是一惊一乍的,仿佛有些不靠谱,但他在雄县,也是破获过好些大案要案的高手,之前但凡是市里,省里要召开专家会议,李巡查都要去陪跑一遭。
就是那种比不上省级的顶尖专家,但在市里也小有名气,想从雄县出去,跳个槽非常容易的那类高手。
此时坐在审讯室内,他的问话乍看平平无奇,其实就算是时常出没审讯室的老手,在他这种压迫感下都随时会犯错,毛阿琴虽然的的确确是个让人想起来,就有些毛骨悚然的嫌疑人,可在此之外,确实只是普通人而已。
随着李巡查的话,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穆青云隔着窗户,目光就落在她长长的袖子上,她那双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几下。
“齐美娟的身上有检查出蜂蜜和红色素来,她应该是用了拍戏用的人造血浆,特意选的食材,但想尽快清理完,总归还是要费些力气。”
穆青云叹了口气,“你拿到钥匙,打开门,当时齐美娟就倒在地上假装死亡,你便故意找了报警,叫救护车的种种借口,打发走了蒋慧敏和王小雨,自己走了过去。”
“我想,当时齐美娟看到你,一定很开心,都说老小孩,老小孩,齐美娟年纪越大,越是喜欢玩闹。”
“能和最好的朋友来复原年轻时候的剧本,对她来说,是个极美好的回忆,当你蹲下来,迅速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清理人工血浆时,她一定很感动吧,她应该觉得,你知道她是个爱干净的人,才愿意替她做这些的。”
“可结果呢,你清理完了血浆,就在她充满了信任和兴奋的眼神里,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只看伤口,一击毙命,干净果决,力气也大。”
毛阿琴整张脸都变得生冷僵硬,像已经被关在棺木里的垂死之人。
书记员小张胳膊上的汗水顺着手腕渗透下来,让他不得不无奈地放下笔开始四处翻手绢来擦,一边擦,还一边偷眼去看她。
在雄县一年到头也没发生过几起这么恶劣,又这么诡异的杀人案,整个巡检司都十分重视,所有人都只有上班没有下班,恨不得把所有相关人员的情况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作为被害者齐美娟的发小闺蜜,毛阿琴自然也是调查对象,像这类一看就不是谋财的杀人案,通常都是熟人作案,小张当初刚进巡检司,头一回跟师父去办件杀人案,他师父去看完现场,就先查被害者的丈夫。
他师父说过,他们遇到的案子,死的妻子,有五六成,凶手是丈夫,死的是丈夫,那妻子的嫌疑就特别大。
反正但凡是凶杀案,关系越亲近,就必须更怀疑。
小张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杀人需要很强烈的情感冲突,生而为人,去杀自己的同类,绝非简单的事。
当然也有很多例外,他们就遇见过在村里有两口子,闲来无事就去杀过路的人,后来被抓住以后,那老太太随口就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想要钱了,杀人劫财,还说,杀人和杀鸡,杀猪没有区别。
可既然是例外,自然是少数中的少数。
毛阿琴被最先调查,也是第一批被排除嫌疑的人之一。
至少从调查到的内容看,齐美娟待毛阿琴细心体贴周到,已经做到了可以帮朋友做的一切。
毛阿琴自己没有说什么,她母亲,她公公婆婆,还有蒋慧敏,王小雨,都提到了齐美娟是多么好的人,这些年是怎么帮毛阿琴的。
大概是七八年前,毛阿琴为了丈夫的医药费欠下了一大笔钱,她被逼的几乎走投无路,每天疲于奔命四处打工赚钱,却连利息都还不上,就是齐美娟一声不吭,主动帮她还的。
毛阿琴病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有时间照顾,也是齐美娟去医院守着,衣不解带地伺候她,一直到她痊愈。
无论怎么看,毛阿琴这辈子惨到了极点,唯一遇到的好事,就是和齐美娟成了闺蜜。
他们的侦察方向,一开始都是围绕在有人从天窗潜入行凶上面,不是他们不知道怀疑齐美娟的亲朋好友,只是找不到动机而已。
到后面,小穆顾问直接说明,就是熟人行凶,调查才又回到了原来的步骤。
李巡查他们查到那个剧本时,所有人背脊上都生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敌人来杀自己,固然也很可怕,但这种可怕能应对,可以纾解,既然是敌人,自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当最信任的那个人,向你挥舞屠刀时——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巡查简直无法想象,齐美娟死之前,当她的生命开始流逝,她在想什么?
穆青云冷笑:“玻璃不是一种好用的工具,用它伤人,更容易伤己,你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手也被割伤了吧,伤口不会好的很快,最决定性的证据,现在一定就留在你那双手上。”
毛阿琴猛地砸响了桌子,‘砰’地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忽然扯开嗓子哀嚎。
门外巡查们迅速冲入,牢牢把人按住,上了束缚带。
尖叫许久,毛阿琴才停下,眼睛一片血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巡查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是在说,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了齐美娟。
毛阿琴咬牙:“很久了,我都不记得有多久,几乎每一天,我都会做噩梦,做我在梦里杀了她的噩梦。”
“我们是从襁褓中就在一起的发小,从小就是邻居,但她父母恩爱,又疼她,事业也顺利,呵,我爸天天打我妈,我妈整天骂我,说都是为了我,她才留在家里不能走,是我害了她。”
“她学习特别好,每天高高兴兴地玩,考试还考第一,我每天拼命努力,也没考上高中,初中就南下打工。她找的丈夫,一心一意爱她,还有本事,能给她提供特别好的生活。”
“我呢?”
毛阿琴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