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已经走了。
要不是出于对患者负责任的态度,他早就不想待了。他把辩证的点告诉刘延发,见刘延发问出后面那几个问题。
许阳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
中医难就难在辩证上,只要辩证正确了,用药就不会有太大偏差了。而且以刘延发市级专家的能力,相信不会出现偏差的。
“许医生。”身后传来声音。
许阳回头看去,见是高细雨跟了出来。
高细雨小跑几步,满脸的不好意思,她说:“真抱歉,许医生,我也没想到他们另外请了医生,弄得你有点尴尬。”
许阳摆了摆手:“不妨事的,无非都是治病救人而已。”
高细雨点点头,跟上了许阳的步伐,她道:“我看的出来,是您给刘专家解了围吧?”
许阳笑了笑:“没什么解不解围的,患者隐瞒了诊治记录,医生诊治起来是会困难一些的。再说都是自己人,理当帮忙的。”
“自己人?”高细雨想了想,道:“哦,你跟那个叫杨辰的人是同学吧?”
许阳微微颔首,他跟他们的渊源又何止这么一点,早在他们师爷王仁德那儿,就已经有交情了。
高细雨问:“许医生,谢总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病的?”
许阳回道:“暑湿蕴热,损极肠胃功能,发为泄泻。久则土慵木郁,又多服温补,再加上性情火爆,怒则伤肝,更助肝热,热灼阴分,故久泻不愈。”
“啊?”高细雨一句也没听懂。
许阳解释道:“她不是说了吗,春节时候出国旅游了,去的是炎热之地,正值夏季。所以湿热外邪侵袭人体,发为泄泻。”
“回国之后,一直没治好,湿热外邪留滞体内。而她又易怒,女子本就肝旺,易怒则更易肝郁。”
“木旺则乘土,肝火太旺,克伤脾土。脾主生清,脾虚影响了正常的升降,不能正常的升发,不能将营养物质上输心肺,布散身,所以就会身乏力。肝木乘土太甚,气机升降失常,长期腹泻不止。”
“哦。”高细雨终于明白了:“那他们说的五更泻是什么?”
许阳解释道:“五更泻,也叫鸡鸣泻。每日清晨鸡鸣的时候,肠鸣辘辘,腹脐疼痛,泻后痛减。这个病,一般多发于中老年人,尤其是中老年男人。”
“大多数情况都是肾气不固,肾阳虚,所以也叫做肾泻。严重一点的,也会影响到脾阳虚,导致脾肾皆阳虚。”
“因为寅卯时为阴阳交接之时,肾阳不足则阴寒内盛。此时,阳气未到,阴气盛极,火不温土,脾阳不得温煦,因此运化失常,出现泄泻。”
“这类患者的症状是小便清长,夜尿频繁,大便稀薄不成型,腰脊酸冷,腹部喜温怕凉,舌质淡,苔白。
“这种因为肾阳虚而导致的五更泻,用四神丸效果是很好的。如果脾也阳虚,还可以加上用温脾的药。”
高细雨不解问道:“那为什么谢总夫人用四神丸却没治好呢?”
许阳答道:“因为她根本不是因为肾阳虚,她并无阳虚之象,反而有热证。寅卯时属木,为少阳主令之时。
“这时候本就肝木易盛之时,再加上湿热内蕴,她又脾气暴躁,肝火更旺,此时犯脾就更严重了,所以清晨寅卯时分就泄泻了。”
“再加上寅卯之时,少阳梳土太过,所以也有腹痛的症状。有很多脾气暴躁的人,常常有腹泻的疾病。所以,保持情绪稳定最重要。”
高细雨也微微一笑,迈开了大长腿,她扭头看了许阳一眼:“许医生还是厉害,都说真中医在民间,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许阳道:“客气了,认真治病救人的都是真中医。”
高细雨一怔之后,又是一笑,她是一个高冷的女人,平时可不爱笑。
许阳回头看了一眼这幢别墅,微微一叹。其实刘延发的水平还是可以的,就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一见对方腹泻半年瘦了三十斤,就断定对方久泻伤正;一听对方五更泄泻,就断定对方肾阳虚。
许阳又看了身边的高细雨一眼,其实这事儿也跟高细雨有关系。刚进门的时候,高细雨老公就拿高细雨的热入血室说事儿。
那时候的刘延发就已经心生轻视之心了,认为这种小地方的人没有见识,区区一个热入血室,中医学徒都能治的病,也当成了疑难杂症。
所以在诊治谢夫人的时候,他貌似谨慎,其实早已大意。
这是医者的大忌啊!
在问诊的时候,乱问一通,被谢夫人打断之后,也不继续。
舌诊的时候,听他说舌苔白腻,但是未分干湿的时候,许阳就知道他走偏了。
所以许阳立刻就提醒他要注意舌质。那时候他也看出来舌质有些不对,但还是出于先入为主的观念和过于自信的态度,非说是淡红。
脉诊的时候,又错一次。硬是把弦脉诊成了细脉,这两种脉象是非常相似的,很容易弄错。他脉诊时间太短,又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所以一错再错,连错三次。
非是刘延发水平不济,而是犯了医者大忌啊。
如果谢家人早把之前中医诊治的情况告知,那刘延发也就会发现自己的错误了。可他们又偏偏隐瞒了。
所以刘专家翻车就在眼前了。
谢夫人本就内热,再多加这种温补固涩的药,留湿邪而更助木郁,情况只会更差。之前医生犯的错,也在这里。须知,久泻未必伤正,许阳仔细诊过,患者并无虚象。
许阳也不由摇头叹息,中医跟西医是不同的,医疗仪器诊断出来的,那就是很客观真实的。
中医的四诊都是主观的,所以这要求中医一定要有足够的临床经验和能力,更重要的是绝对保持心静,千万不能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单单一个“静”字,就难倒了无数中医啊。
……
谢家别墅。
刘延发几人都出来了,诊金是拿到了,但这次却拿的极不痛快。
“唉!”刘延发叹息一声。
杨辰和曹德华跟在后面,也不敢多说话。
刘延发抬头看了看天,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一时不察,差点丢了大脸。”
刘延发扭头问杨辰:“那个年轻人,是你同学?”
“嗯,对。”杨辰忙点头。
刘延发叹服道:“后生可畏啊。”
曹德华也满脸腻歪。
杨辰也没了话说,许大神真不愧是许大神,自己还以为他被开除之后,这辈子已经完了。还以为现在许阳的医术还比不上自己呢,结果比自己师父还厉害,真是牛批!
刘延发想了想,问:“他是中医世家吗?有家传吗?”
曹德华看了刘延发一眼,这不是他早上也问过的问题吗?
杨辰回道:“没有,他爸爸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不是中医。”
“哦。”刘延发应了一声:“那他师父是谁?”
曹德华又看一眼,这不也是自己问过的吗?
杨辰道:“他没师父,他现在在一个小诊所。”
“难道真是天才?”刘延发也有点怀疑人生:“年纪轻轻,医术高明,难得不骄不躁啊。要不是今日他托你传话,让我保存些颜面,我怕是出大丑了。”
曹德华也听得一愣。
刘延发道:“这样的人才,怎么屈尊在一个小诊所啊?我觉得你可以跟他说说,往我们医院引一引人才。只要他肯来,我去跟院领导聊这事儿。”
杨辰有点尴尬地说:“这恐怕不是太方便。”
刘延发疑惑问:“为什么?”
杨辰有些迟疑地说道:“他……曾经出过……严重的医疗事故。”
“什么?”两人都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