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我自己背着一个包,身上的现金加上卡里的存款统共只有不到四千块。买了最便宜的硬座火车票,一个人准备去宗巴白城。
我在火车上狼吞虎咽的吃着泡面,其实这个时间我本应该坐在考场里参加高考,可我放弃了。
没办法的放弃。
火车到达目的地时是晚上,出了车站一抬头,就能看见城市里早就看不见的皎洁月色,看得人心里感觉像是得到了重生,觉得到了这里真的可以一切从头再来过。
刚找了小旅店住下,我就给张昊辉打了电话报平安,他还在生气的埋怨我不该放弃高考,我也不跟他争辩,只是告诉他不用担心我,要是在外面真的混不下去了,我一定回头去找他。
昊辉知道劝我也是浪费时间,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还告诉我那个人已经开始在北方的一所监狱里正式服刑。
梦里我和昊辉的通话就此结束。
可现实的真实情况是,我当年真的跟昊辉打过这么个电话。
跟梦里不同的是,我在昊辉说完后还说了一句话,跟他说一年后我会去北方那个监狱,想让昊辉陪我一起过去,昊辉答应了。
一年后,是林司繁送我去的火车站,我离开高原小镇准备去北方某城和昊辉会合。
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林司繁,也完全没了任何联系,直到这一次在医院里又遇到。
梦里的林司繁挺沉默的,对着我笑得很温暖
,直到我验票准备上车了,他才收敛了笑容跟我说,要是想回来,记得宗巴白城还有个林医生。
我努力想对林司繁挥挥手告别,可是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最后急得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看到的人也换成了闫沉。
闫沉的脸让我很快就回到了现实,想起来自己是在手术室外面晕过去的,想起来骨骨做了很大的一个手术,我还没见到他。
还有我和闫沉之间那些没说完的对话,一股脑都钻进了我刚清醒过来的脑子里,我有点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力气恢复了不少,我没费什么劲儿就顺利的坐了起来,闫沉就安静的站在床边看着我,也没阻拦。
我起来后才看清楚,自己并不是在医院里,这房间我也很陌生,可不知怎么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也许是屋子格局和我之前租的那个小房子挺相似的缘故。
我不经意的朝窗外望过去,看了几秒后我终于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了,因为……我扭脸再去看闫沉,他也往窗口外瞧着。
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闫沉垂下眼眸收回视线,抬脚背对我往屋门口走,“这是你之前租的那间的隔壁,我搬家的那天你不是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搬家那天……我想起来了,原来他第一次闯进我家里时,隔壁搬家的邻居居然就是他。
闫沉已经走出去了,我听见一阵厨具相碰的动静响起
来,他可能是进厨房去弄什么。
我下了床,适应了一下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出了卧室慢慢朝有响动的厨房走过去,闫沉真的是在里面。
他正在切菜,察觉到我站在厨房门口,手上的动作就停顿了一下,“骨骨恢复得很好,你不用着急去看他,晚点我会送你去医院的。”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跟我主动说起孩子,可听他说骨骨很好我还是松了口气,差点就顺口对他说谢谢,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闫沉不说话,闷头忙着。
“你怎么会住这种地方,这么差的条件你受得了吗?”我没多想,问了这么一句。
闫沉把切成碎末的碧绿菜叶放进了煮着的粥里,拿勺子慢慢搅着,听了我的话嘴角一弯,“在里面呆了七年,还有什么环境适应不了。”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可我嘴里却对着他说,“你活该。”
我没进过监狱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知道里面的条件到底如何,可想来再怎样也不会是舒服的地方。
闫沉过去在壹号院的家里,不管回不回去睡都要每天换干净的床单,我没办法想象他在里面是怎么熬过那七年的。
可我不觉得他可怜,那是他应该受的,比起我哥的一条人命,他遭的那点罪屁都不算。
想到我大哥,我软了的心就会又硬回去。
我不说话了,就看着闫沉在那做饭,也预备着他随时会开口接着问
我们之间没说清楚的那些话,可是闫沉也跟我一样不开口,屋子里尴尬的静默着,像是根本没有活物存在。
后来是简菲菲打过来的电话打破了这一切。
我回到床上拿了手机听电话,简菲菲上来就问我好点没有,听我说挺好的才问我是不是跟我那个二哥在一起呢。
我朝厨房里瞥了一眼,嗯了一声回答简菲菲。
“项欢,要不是我哥告诉我你的事,我还不知道你那个二哥……你知道他马上要跟达科集团的大小姐结婚了吗?”
我揉着眉心,“知道,早就知道了。”
简菲菲一听我这么说,口气就有点急了,“那你还跟他……你疯了吧!”
我无奈的笑起来,“菲菲,我跟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跟他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你还没看网上的新闻吧,他在医院里抱着你一路送去抢救被人拍了照片发网上了,现在都在说他和旧情人死灰复燃,那个旧情人指的就是你呀!这还都不算什么,还有更……算了,我去接你吧,见面我在跟你说。”
我知道自己说不行也没用,就答应了简菲菲,告诉她半小时后就在美院门口见。
我拿了手机准备离开,出了卧室却看见闫沉正端着两碗粥往餐桌上放,见我出来他就看着我,“吃完再走。”
我抿了下嘴唇,摇摇头说不吃了,有急事要回美院去。
闫沉居然再没对我说别的,我出去后关上门站在门外听了听
,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下楼了我又抬头往窗口看看,闫沉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
我赶紧回头快步往外走。
简菲菲接到我去了林司繁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因为我说晚上要去看孩子,想就在医院附近等着。
等我们两个一坐下,简菲菲就先叹了一大口气,少见的面色凝重。
她问我,“你跟你二哥那段旧事,就是你跟我说的他因为你进监狱那件事……都被人挖出来了,现在网上都说翻天了。”
她说着,在手机上翻出来一个帖子的链接,用微信给我发了过来。
我点开帖子看,自己十九岁时的一张照片,猝不及防的就先入了眼,照片内容是我正站在一辆越野吉普旁边,车里有个男人正开车门等我上车。
简菲菲瞧瞧手机再看看我,“车里那人,就是他吧。”
我点头,可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偷拍了这张照片,那时候我跟闫沉还都在临城,我们又不是明星,偷拍我们要干嘛。
“你好好看帖子上说的那些话……”简菲菲提醒我。
我往照片底下写的字上看,上面说照片里车上那个人就是闫沉,那时候还是一名出色的年轻刑警,我是他家里收养的孩子,正在读高中。
再往下看,又一张照片出现,这次拍的是闫沉被押上警车的场面。
底下接着用文字说明照片内容,说那是闫沉被判入狱十年后,送往监狱的照片。
我看着照片里被拷着双手的闫沉
,他神色很平静,照片抓住的那个瞬间里,他似乎正转头朝某个方向看着,眼神里冷光寒煞。
再往下看,没有照片了,开始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大体内容就是说是我报案说闫沉强了我,人证物证都齐全,闫沉本人也很快就认了罪。
帖子底下跟着好多网友的评论留言。
闫沉之前因为张昊辉出事时被封的男神老公称号,现在全变了,好多人在那里骂他是禽兽渣男。
当然,也少不了骂我作为女孩一定是不检点,才导致被人强了的后果等等。
我不想细看下去,放下手机去看简菲菲,扯了扯嘴角。
简菲菲又叹气,担忧的看着我,伸手拍拍我的手背,“我一看到这个就马上想办法帮你处理了,我找了些关系去问能不能删帖,可是对方都说不行,对不起啊。”
“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关你事。再说,帖子里写的也基本都是事实,我没事。”
简菲菲使劲捏我的手,“怎么没事啊,这种新闻一出来,甭管怎么回事,到最后受伤害最大的都是你,你明明是受害人,可还得被那些键盘侠一顿乱喷,怎么能没事啊!”
我当然明白这个,可是已经这样了又能怎么办呢。
“菲菲,当年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细节,其实……那件事是我自己一手策划的,是我设了局,是我自己主动的。”
简菲菲半张开嘴巴,眼神无比震惊的盯着我,“你说什么
呢,什么叫你设了局,你主动的……”
我低下头,过了会儿才又抬起来,转头朝窗外人流熙攘的马路上看着对简菲菲说,“我说的是真的,他没有强迫我,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你还报什么案啊……”简菲菲理解无力,抓着我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我心里发冷起来。
“我那么做,就是为了拿到我跟他发生过关系的证据,就是为了送他进去,当然要报案……菲菲,我其实是个坏女孩,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