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之间没那么多矫情言语,就像现在,曹克心中有万分感动。他自小流浪,最惬意的时光就是跟着洪峰海学手艺的时候,不愁吃穿不愁住,和段子濯联手是让自己富足起来,可心底还是在害怕,每夜每夜睡不安稳,毫不夸张的说昨夜在统查府大牢是这段时间睡得最踏实的一晚。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只匆匆见过两次的人,能为了他如此掏心掏肺,既免去了他的牢狱之苦还为他的未来铺路。
万分感激之情融于心中,化成那恭恭敬敬的万福和深深鞠躬:“临王殿下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林伯带走了曹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余亦也释怀了,贡献出他的技艺报效国家,换他后半辈子一个自由,也挺好。
余亦回身却没看见自家娘子,正找着呢就看见她从卧房方向蹦跶出来,还换了身方便游玩的衣衫。
她笑得露齿,早没了刚才大家闺秀的模样,脆生生问道“去哪玩儿呐?”
大家闺秀是不错,看着温柔、有礼,可余亦还是心悦现在活泼又自我的白江宜。看着这样蹦蹦跳跳像是个没长大孩童般的白江宜,余亦心头一软,将她拥进了怀里。白江宜不知他怎么了,便问:“怎么?临王殿下怎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小女子行如此之事?”
余亦却认真起来,道:“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出去散心了,你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现在带你去看看可好?”
“松开…”白江宜道。
她语气有些平静让余亦有些紧张,可他还是乖乖照做。
“转身…”
更平静了,余亦心跳有些快,一边转身一边脑海里不断在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正想着,余亦就感觉到自己背上一沉,他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才发现是小娘子跳上来了。
“余将军,今日本小姐心情好,就让你背一下吧。”
白江宜伸着脖子在他因为紧张而微红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而后伸拳向天:“驾!”
余亦笑意盈盈脚下却没有什么动作,反而回身叫来了阿阮。
阿阮小跑过来行礼,余亦将溜下去的白江宜往上背了背,道:“你同我们一起。”
“啊,”阿阮有些困惑,姑爷小姐谈恋爱自己总不能跟着打搅人家。
“这礼物,与你也有些关系。”余亦笑道。
这下阿阮就更困惑了,姑爷小姐谈恋爱,送个礼物还和一个丫鬟有关系,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阿阮抬起大眼睛看着自家小姐,她倒是一脸无所谓闭着眼假寐。没办法,阿阮也只能再次行礼:“是。”
白江宜刚学会骑马便厌倦了,她总不忍心骑那些长得漂亮的骏马,徐阳秋总说她矫情,她也不恼,只是说多走走路有益身心健康。
春意越来越浓,一路上都城河边的柳树都垂下枝条,上头开始冒着嫩芽。河中野鸭欢快戏水应了那句‘春江水暖鸭先知’,一路上的街边小吃也多了许多独属于春天的口味,桃花饼就是其中之一。白江宜也终是没敌过那些零口小食,下了‘马’冲进了人群。
看着无忧无虑的白江宜,余亦才会觉得这天下存在许多美好。不论是北汗之行还是陵州段府,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隐瞒了夫妻事实,都城百姓只记得多月以前陛下给临王殿下赐了婚,是白家小姐,但就没有后话了,百姓们津津乐道一段时间后便忘在了脑后。换成别家宠妻的夫君,要是自己娘子不昭告天下自己成婚怕是要闹起来。但是余亦是个极度理智的人,他知晓自己身边潜伏着危险,白江宜隐瞒着些不管有没有用,终归好一些。
余亦拿出钱袋递给阿阮,看着远处道:“我猜她又要没钱了。”
阿阮顺着姑爷视线望去,才看见站在一酒摊前,轻咬着嘴唇却不靠近的白江宜。
那是个双目失明的中年男子开的酒摊,那男子姓关,据说以前是个军人,上过战场。只是周边百姓从未听他说起过,只知道他酿得一手惊为天人的桃花酿,有些爱久之人都会不远千里就为在他那喝上一口桃花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要比婉容还要使人疯狂,而这酒肆只在二月开门,五月便关了门,所以大家都喜欢叫他关二五。
阿阮抿嘴轻笑,又将钱袋子递回给余亦,道:“姑爷,是您娘子嘴馋,花光了银两,阿阮就不抢功劳了,还请姑爷自己去吧。”
自家娘子的丫鬟,性格倒是随了主子。余亦细想了想,自己虽与她成了亲,可终是没有想寻常夫妻一样生活过,北汗回来后就遇上了假银票案,日日忙得焦头烂额。若真是为了那些藏在暗处的危险可以保持距离,既无大用,还会让那傲娇性子的娘子受了委屈,倒是不值当了。
余亦平日里没什么王爷架子,阿阮说得有理,他也会接过钱袋道一句:“受教了。”
阿阮还是分得清主次,行礼回一句:“姑爷说笑了。”
这种没什么距离感又相敬如宾的氛围让临王府一大家子人都很舒服,阿阮都敢毫不夸大的说自己是这庆阳最幸福的丫鬟。
余亦拿着钱袋子缓步到白江宜身边,将银子举到她面前,豪迈地道:“今日,余将军掏钱。”
余亦什么身家白江宜清楚得不得了,关北守城两年,打了胜仗后所有的赏赐,一切的一切余亦都兑换成现银分给了自己的亲卫将士,那些亡将的家属更是此生无忧。这临王殿下平日里光鲜亮丽,其实也是个需要掰着手指的过日子的人,更何况他还欠着太子殿下一万两黄金的债呢。
白江宜挑着眉问道:“余将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余亦问过头,一脸不理解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娇小人儿,问道:“什么?”
“你那统查府主执的俸禄也不多,为何我总觉得你很有钱。”白江宜指着余亦,厉声问道:“说!哪里来的钱?”
余亦笑了笑,道:“你定安居这个月的分红共有八十两,我给你收着,免得你乱用。至于我的钱,无事的时候找个钱庄就好。”
多拙劣又多无聊的玩笑啊,白江宜看余亦的眼神里多了些可怜。余亦微微蹙眉,不知道她这是什么表情。他是没什么钱确实啊,可余家有很多地皮,找个钱庄租出去每月租金也有几千两,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就只是这些事儿没去和白江宜说起过而已。
白江宜也不在乎,拿着钱袋子就进了酒肆。关二五正躺在摇椅上,手里握着蒲扇,一旁桌案上摆着一壶酒一个酒杯。原本就是瞎子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白江宜轻唤了一声:“掌柜的?”
关二五“嗯”了一声,然而他并未起身迎客,而是随意指着旁边堆满了铜板的小碗,道:“五文钱一壶,一人一日限购一壶,钱放那,酒自己拿。”
说完便没了声音。
余亦看着这瞎眼关二五觉得有些有趣,生意着成这般散漫还能有如此大的名气,就可见酿酒手艺有多好。不知这桃花酿和墨鳞卫将士酿得初雪酒有何不同,想到这儿余亦也缓步进了酒肆,往碗里丢了十枚铜钱,道:“我们两人,买两壶。”
“你两算一人。”关二五再次出声。
白江宜不服,她去到关二五身边,找了个酒杯倒了杯他桌案上的酒一饮而尽,问道:“为何算一人!”
关二五呼出口气,摇了摇手里的蒲扇,天不热,但扇起的风能吹散困意:“夫妻本就是一体,你两为何不算一人?”
白江宜来了兴趣,接着问道:“你怎知我门是夫妻?”
等了许久,关二五都没再说话。白江宜觉得无聊了,就去拿回了五枚铜钱,拿走了一壶酒跟着余亦往外走去。直到两人走出了酒肆,关二五才缓缓开口:“我啊,眼瞎,心不盲。”
余亦脚步一顿,随着话落席卷而来的内力落在了余亦身上,只是内力,没有杀气。余亦回过头才知晓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身雄厚内力却能隐藏的滴水不漏连自己都感觉不到,如此看来实力是在自己之上了。
“余将军,今日天气好,再送你一壶。”
说罢,关二五手中蒲扇轻抬,一壶桃花酿就落进了余亦手中。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慵懒的男子到底是何目的,但内力中的杀气是无法遮掩的,他居然对自己没有恶意,应该也就是个江湖侠士而已。余亦未做过多的停留,道了谢之后就离开了。
三人走远,酒肆恢复安静,内里收回,关二五的呼吸也变得平稳,那已经爬上皱纹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可能是怕被来的客人看见,他喝下一杯酒,惬意地皱了皱眉,蒲扇再动,身下的摇椅也随着摆动。
“老将军,你家小子还算混出个人样,比你啊,好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