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一下意识接过卷宗,才反应过来:“给我作甚啊!”
柏少卿鄙视了他一眼:“这都是你这个太尉要做的事儿。”
沈家一一脸问号,却又没法子反驳,只能抱着卷宗找了个地方给它重新放下。
没了卷宗的桌案看起来就舒服很多,上面只有一份文书,署名是货商行。
余亦拿起文书,翻开查阅。柏鸿志也继续道:“这是商会递上来的文书,称近些时日都城内有造假银票流通。”
“假银票?”余亦反问道。
柏鸿志颔首:“对于银票,局部有专门的印章,印章工艺十分精巧,而且印泥中含有专门的碎屑,这些碎屑制造工艺都收在户部。按理说是不可能流通出去的。”
“那这些银票是如何被发现的?”沈家一凑过来看着文书问道。
“年初交赋税,都城内大多店家上交的银票内都有假的。若不是交到户部,怕是难发现。”柏鸿志从怀里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交给余亦,“为这假银票,统查府还抓了很多人。”
这银票余亦定是分不出真假的,沈家一又拿了张自己的银票做对比。比了半天也没发现端倪。
柏鸿志这时候插了一嘴:“沈太尉,你这张也是假的……”
“靠……”沈家一碎了句嘴,“那我也要被抓了咯?”
“那倒不必。”柏鸿志继续道,“统查府和大理寺查了很久,发现那些商贾都不是源头,审讯了几番后就都放了。”
“陛下知道此事了吗?”余亦问道。
柏鸿志‘嗯’了一声:“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只回了一句话。”
“何话?”
柏鸿志指向余亦,道:“等你回来自会操办。”
此言一出一旁的沈家一差点笑出声来,余亦也是一阵无语,安帝的意思不就是想做个甩手掌柜吗。余亦叹了口气,又拿起那张银票端详起来,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看样子只能去一趟户部了。
交代完所有,柏鸿志便离开了。余亦也没留,毕竟统查府和大理寺今后还会有很多相互辅助帮忙的地方。
统查府内暂时也没了公务,余亦就带着新入墨麟卫的将士们去了趟兵部。将他们的名字登记在册,自此他们就摆脱了山匪的头衔,成了公家的人。牛俊逸还在自嘲,被招安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得被同行笑话。
当然了,这都是玩笑话。
牛俊逸作为这些前山匪的头头儿,自然是要跟在余亦身边,其他的士卒们就都回了统查府入住。
忙完所有事情,也快近午时了。余亦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回临王府拿了几瓶关北带回来的好酒,朝白府而去。
“将军,你见老丈人紧张不。”牛俊逸一边驾马一边问道。
余亦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不紧张,他官职没有我大。”
牛俊逸一愣,他有点分不清自家将军是不是在开玩笑,出于礼貌还是干笑了两声,再之后一路上就没再说话了。牛俊逸也是厉害,才到都城一日就将所有路记得清清楚楚,没用多久马车就在白府门口停下。
白府管家出来一看是临王府的车也不敢怠慢,赶忙迎了出来。余亦下车之后牛俊逸就被下人带着停马车去了,还不等进门,有个意想不到的人也迎了出来。
“哎呦喂,我的贤婿哎。”
这拖得巨长尾音的一声唤,就连已经远去的牛俊逸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余亦甚至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出来的是白江宜的后母,许琦。
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华服,头发盘得贵气得很,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踩着小碎步就到了余亦面前。
“白...白夫人。”
余亦有点不知所措,这许琦和之前太不一样了,简直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哎哎。”许琦咯咯笑着,上前托起余亦的手就往里走。
这可把余亦吓得不轻,好在白江宜和白武听见声音也跟着跑了出来,余亦这才脱身。他赶忙一礼:“白大人。这是自家兄弟在关北酿的酒,给您带了些。”
白武笑呵呵地接过酒,还客套了一句:“人来就好了,带什么礼,今晚可得和我好好喝几杯。”
余亦一笑:“好。”
真奇怪,方才牛俊逸问自己紧不紧张的时候,余亦还觉得有什么好紧张,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有些心跳加速呢?不等余亦调整,许琦就把余亦拉进了正堂。
经过白江宜的院子时,余亦发现那颗梧桐树也已经发芽了。细枝在春风中摇曳似是在向余亦挥手。
许琦带着余亦走到堂里,安排他坐下,阿阮也拿了壶茶摆在了余亦面前,到此许琦才继续回膳房忙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余亦凑到白江宜耳边低声问道。
白江宜耸了耸肩,余亦看着模样也知道怕是连自家娘子都没搞清楚情况。再看阿阮,她的表情更迷茫。这许琦,作为刘文中的表妹,先前还将恶毒后母展现的淋漓尽致,怎么现在就热情成这样。
做娘的都这样了,那她女儿变成什么样了?
余亦没见到白珊,直到众人上桌她才从后面款款而来。余亦看见她的时候也是一怔。在他印象里,白珊是那种眼高于顶的跋扈女娘,可今日也像是换了个人。出来见到众人都是恭恭敬敬行礼作揖后才落座,吃饭时也是一言不发,面前有什么菜就吃什么菜,总觉得神游到了天外。
毕竟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余亦也没多管,而是说起了今早在宫里的事情。
“白大人,白夫人。”余亦放下筷子,道,“今日前来呢,其实还有一事相商。”
一看姑爷这么认真,白武夫妻俩也放下了筷子。当然,白珊也是。
余亦继续道:“是这样,今早我同江宜进宫,陛下和皇后和我说了江宜在宫中出嫁的事情。”
此言一出,白武看了一眼许琦面露了难色。他提心吊胆这么多年,就盼着女儿出嫁的一天,眼看着日子将近结果被告知这事儿自然也不舒服。只是天命难违,既然安帝开口了,白武似乎也没有办法拒绝。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白江宜低着头显然也很为难。
“这事儿,还有商议的余地吗?”白武试探性地问道。
余亦淡然一笑:“自然有的。”
白武听到这话也是松了口气,一旁的白江宜也猛地抬头两眼放光看着自己夫君。
余亦在桌子底下牵起她的手,道:“江宜在宫中出嫁,陛下没有下圣旨,江宜若是想拒绝自然是可以。只是......”余亦没有说死,白武也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拒绝后安帝和安皇后自然也会不高兴。当然,余亦也有自己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继续道:“所有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二位同意的话,可以让江宜在白府出嫁,先进宫,由皇后为江宜带凤冠。”余亦转向白江宜,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只不过这样,江宜就会辛苦些。”
白武和许琦都还没说话,白江宜就拍案笑道:“没事儿,我不怕累!”
很显然,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余亦虽然唤安帝和安皇后为义父母,可他终归不是皇子,若是让白江宜加入宫中反倒会被传余亦企图谋权。现在让白江宜先从白府出发,再去宫中让皇后为她带上凤冠。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又可以保护住白江宜那小小的愿望,又能满足安皇后的心愿。
白武夫妻也觉得可行,欣然接受了这个办法。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白珊,她垂下头咬紧了牙关,藏在桌下的手也被自己掐得通红。
午膳后,白武将余亦拉到了书房,白江宜想跟着也不让。两人相对落座,白武似是有些微醺,脸上泛着红晕。余亦起身在房内找了茶叶,又煮了热水想泡点茶给他解解酒。白武拦住了余亦,道:“不必麻烦了。没醉。”
余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大一会那茶壶就开始沸腾,阵阵白雾升起。余亦可能是习惯了听别人说话,看着揉着额角的白武也就是静静等着。过了片刻,白武还是泡了壶茶,先为余亦满上后再是自己。一杯热茶下去,肚子暖暖的舒服了许多。这才开口道:“年岁大了,闲下来很不舒服。”
“嗯?”余亦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看着金黄的茶汤没再说话。
“我想回去任职。”白武闭上眼,看到的都是从前自己犯下的错,“可我是个罪人。”
余亦放下茶碗:“白大人,朱雀门指挥使,已经换人了。”
白武手一颤,茶水撒了出来,他看着余亦,任由滚烫的茶汤浇在手上也不曾放下。自嘲一笑后,也释怀了。
“也好。”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无力。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任职数十年,定是舍不得的。余亦看着白武有些于心不忍,他想了想,说道:“统查府缺个教头,白大人可有兴趣?”
白武抬起眉头,额上的皱纹尽显。他老了,可是他从未服老过。看着面前年轻的后辈,白武双眼噙满了泪水。可他又笑了,这天下交他们手中,应该会变得更好吧。这一刻,这位已过不惑的老将真正的释怀了。
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