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宣纸,苍劲有力的笔锋跃然其上,和挂在清吧长廊里的那幅如出一辙,他的毛笔字,与他本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云糯目光专注,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似乎在努力地寻找有无错别字。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
周崇月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让自己出错,他就是一尊无懈可击的神像,让人仰视膜拜的同时,又渴望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慰藉与甜果。
夜晚寂静,时不时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
快到结束时,云糯不经意在最后一页的下面,发现了一张多余的白纸。
仔细一看,倒也不是纯白,在底部位置,似乎留有周崇月给她的一行寄语。
他说:这幅字你已看到了貌,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有无限的可能,在另一张白纸上,你或许能遇到比《兰亭集序》更完美更让你喜欢的书法作品。
云糯细细读完,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再次泛起了波澜。
所以,他就笃定,她对他只是一时兴起?
呵,真是个自负的大人。
不管事实如何,从小接受的三观教育,让她不可能在知道对方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要去蓄意接近人家。
今晚的行为已然出格,她不会允许自己继续糊涂下去。
至少在这之前,云糯知道,她该重新审视自己对周崇月的这份感情了。
至于以后,如果他真的结了婚,就当曾经的自己年少无知,也算彻底断了那份念想,不再害人害己。
云糯收起宣纸重新装回卷筒里,剩余的那张白纸,却不知该怎样安置。
扔了,显得不尊重人,不扔,又觉得很别扭。
算了,看在字写得挺好的份上,继续留着吧。
周思慕大半夜回来已是凌晨三点,她怕吵醒云糯,便抱着自己的睡衣去了另一个房间躺下。
手链没找到,让她心情有些沮丧。
那可是林清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想想自己真是粗心大意,明天见面,要是对方发现她腕间的手链不见,该怎样跟他解释。
心里想着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直到第二天醒来,等周思慕揉着眼睛拉开卧室的门,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时,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快十一点。
客厅里,外婆正跟人打电话,周思慕一听便知道是谁,连忙蹑手蹑脚地溜进隔壁卧室。
云糯正看着书,听到身后门响,她微微转头。
周思慕一脸惊魂未定:“死了死了,我妈一定会向外婆打探我昨晚干嘛去了。”
“昨晚外婆并不知道你没跟我一起回来。”
对啊,周思慕一拍脑袋,典型的自己吓自己。
云糯说:“你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谈个恋爱跟做贼似的,不觉得累?”
“不累,很好玩,很刺激。”
“……”
虽然只相差两岁,但云糯第一次感受到,她和周思慕其实有代沟。
吃过午饭,周思慕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在吹风机呜呜的声音中,朝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云糯勾了勾手指。
“干什么。”她慢吞吞走过来。
浴室的门合上,周思慕小声道:“姐,等会儿你跟外婆说你学校有事,咱们早点撤,今晚我和林清野请客吃饭。”
“今天是元旦,我学校能有什么事?”
说的对哦。
周思慕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小脸拉跨着:“实在不行,就改到明天好了。”
可是明天,林清野好像有其他安排。
看她满腹纠结,云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随便找个他有空的周末也行,不一定要这么赶。”
“你不是很急?”
“我急什么,又不是我男朋友。”
周思慕清咳一声:“姐,咱可说好了,只要我和林清野请你吃完这顿饭,你就得站在我们的阵营了。”
“什么意思。”
“以后我妈要是反对,你必须无条件支持我。”
原来在这儿等着。
云糯给出前提:“那你们就争点气,别让你妈看扁。”
“怎样才算争气?”
“让林清野拿出点诚意。”她顿了顿,认真道:“比如,先把他那头扎眼的头发染回来。”
“……”
周思慕一下子默住。
特殊时期,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接下来两天,云糯便一直闷在房间里看书。
大量的知识点能够让她大脑快速运作,没精力放空,自然就不会去回忆某人某事的点点滴滴。
陈佳酿曾说云糯没心没肺,遇到任何不开心的事,仿佛只需睡一觉,第二天就能满血复活,失忆能力强悍到无人可及。
但事实却是,在这满血复活的背后,那些令人伤心难过的事,只不过是被她暂时装进了暗格里,它们并未消失,而是在等一个契机,等格子塞满,再也装不下的那天,云糯没办法,又会一件一件地把它们部拿出来,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进行自我消化。
她不确定这次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洒脱,可就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迹象表明,她的失忆症仍旧有效。
收假的前一天中午,陈佳酿神清气爽地返校,拿出手机正准备给云糯发消息,眨眼功夫,自己竟被拉进了一个三人群里。
周思慕:佳酿姐,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陈佳酿云里雾里。
这么突然,是有什么喜事?
此时,云糯悠悠冒出来:脱单了,今晚屠狗。
……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烤肉店,今晚来的人很多,不仅是云糯两人,林清野团队那边的,一眼望去起码得有七八个。
看着包厢里五颜六色的脑袋,陈佳酿觉得有些辣眼睛,偏过头小声对云糯道:“有没有一种掉进妖精洞的错觉。”
她点点头:“岂止,刚刚他们一进门,我仿佛都闻到了空气中染发剂的味道。”
云糯深吸了口气,发微信给周思慕。
收到信息的人立马走过来。
“姐,怎么了?”
云糯问的委婉:“染发是他们的团队文化?”
“哦,前几天有个商演,主办方为了博眼球,硬性要求所有舞者戴假发,他们觉得太low,索性就通通染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赤、橙、黄、绿、青、蓝、紫……
怎么不把自个直接挂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