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三十年、自从天道者跟随莫老辗转流离数载，稚嫩孩童脑海中充斥着日常所见的人情世故后就立誓不再轻易弯腰。
二十多年前、天道者自掌控天月冷家一支战狼军队后更是将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原则展现到极致。
经历了天月冷家的血难、经历了莫老身死、经历了在天月旧皇城见到冷道遗族的支离破碎、冷道始终如此。
年轻天道者为数不多发自内心的弯腰似乎都与他掌控了十数年的天月冷家战狼有关。
当初在天策城解散冷家战狼，冷家族长冷河山与两位儿子以及冷道这位义子曾弯腰恭送战狼离开，一载又半之后冷道重返天月皇朝再度召集冷家战狼巡军时、曾诚心恭迎十数万战狼回归。
至于主动下跪、活了三十多年、冷道也只是天月冷家灾难所牵连的所有族人、客卿、冷家战狼坟茔前行过此礼。
依稀记得那一日在天策城外冷家墓园中、冷道率领冷家族人肃穆而立。
辰时下葬、共三葬。
一葬是为冷家灭族之战牺牲的三十三位家族高手以及六十三位慷慨赴死的冷家客卿，面对第一葬十米直径坟茔、冷道率先跪下行三叩首之礼。
二葬为冷家被皇室高手抹杀的两万冷家战狼，在冷道嘱咐下、二十二位冷家之人叩首而拜，白袍青年弯下腰身在坟前倒了三杯酒。
三葬为二十四位被皇室迫害而死的冷家遗族，二十四棺一坟，冷家之众先行跪拜，白袍青年位于众人身后跪拜。
而自始至终、冷道都没有为莫老设置过灵位以及跪拜过莫老，甚至上官氏打算为莫老单独布置坟墓与灵牌时冷道最终都选择了拒绝。
冷道说、莫老的灵牌他得带在心窝子里。
他害怕日后自己有翻手为云的那一天时，莫老会看不到他的成长，他害怕莫老会抱怨、会责骂、会失望于他。
岁月晃晃悠悠、此后冷道与圣古小千金游离江湖三四载有余，于这天剑城被炎天之主扔进太古界中修炼十载。
十几年过去、除了在太古界婚岛之中与妻子大婚行夫妻拜堂之礼，冷道从未再为任何人行过跪拜之礼。
可今日、面对这位一尘不染的白袍老者，天道者却声泪俱下、泣然长跪。
面前老者、赫然是十五年前为了保护他而甘愿兵解的莫老、莫无声。
“莫老？”
冷道颤抖之声传开，身后离倾影先是一愣，紧接着人儿亦是明白面前这位老人对丈夫有着何等重要的影响。
“孙媳离倾影拜见莫爷爷、”
丈夫跪下、离倾影忙是上前两步、距离丈夫一个身位处恭敬跪下。
夫为妻纲、便是实力高出莫老不知多少筹，可今日她都得为莫老行恭跪之礼。
“莫老？”
不远处、见女儿女婿齐是跪在一个只有无始黄品实力的老头面前，离天神色一怔，身后纳雪天华见状似是想起什么，在离天耳边轻声念叨过罢、离天这才恍然舒了口气。
如此说来、今儿个天道者也当跪跪拜这个小老头哩。
“想来今日、道儿应该会原谅我与夫君了吧。”
看来莫老一步步朝儿子面前走去，九彩人儿喃声道。
…
“这些年、小家伙做的很好。”
行至冷道面前、望着恭迎叩首的天道者，莫老本是轻和明亮的苍老眼眸这一刻也通红起来，莫老轻轻搀扶起冷道。
望着面前更加俊朗成熟的天道者、莫老又像是试探小孩儿骨骼是否惊奇一般捏了捏冷道的手臂。
“这十年、莫爷爷都看在眼里。”
“小家伙比起以前可俊气多咯。”
莫老的轻声亦是有些哽咽，波动着怅然的笑声传出，望着一旁跟随冷道同步站起的离倾影，再垂目望着人儿怀中熟睡过去的冷不离，莫老脸庞愈发轻和。
他这一生无儿无女，拼着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修炼天赋达到两仪境界时遇见冷道，此后于三十年前在钟离灵这里得到嘱托并且带冷道远离中域、一路赶至西北域天月王朝。
实则来说、最开始遇见冷道，他见浑身光不溜秋的小家伙满眼坚毅的盯着他时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总觉得小家伙日后绝非凡人方才有心培养，可没过多久钟离灵找上门且交给了他阴阳印、断罪刀、破天弩和灭苍锋。
他的心境于那日之后又有些许转变，这倒不是说他觊觎这些神兵武诀、而是钟离灵当年提出的要求太过诱人。
只要安稳带着冷道、待冷道完成弱冠之礼，钟离灵便会在短时间内毫无后遗症的助力他冲击到无始境界。
那时的他已经土埋腰身可才只是两仪境界的实力，他自知穷极一生，凭借那点儿可怜的修炼天赋也只能堪堪进入太极境，无始境界如何不让他心动？
心里有所盘算、在生活起居上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冷道，可事关冷道修炼，他也不愿见冷道以后会是象牙塔里的怯骨之人，因此日常又严格要求冷道。
奈何时间一久、在与冷道相处的过程中，他对钟离灵的允诺也因为冷道带给他的欢乐和陪伴而浅淡了去。
二人当年赶至天月冷家时，他当真只希望冷道会在这里安稳长大，若在小王朝中再有一番建树自是最好不过。
从哪儿以后、他待冷道如孙、纵使为冷道付出生命，他这一把老骨头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十五年前他如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谁能料到在他兵解魂躯之后、飘散在血夜之中的灵魂碎片竟然被人以极其诡异的方式收拢，甚至那人再度为他恢复灵魂强度且为他重塑肉身。
他醒来时面前有一道白霞身影、那道身影旁边恰是十五年前交给他断罪刀等物的女子，他知道在最后是那白霞人影助力他复活，可自始至终，在他所苏醒的那个世界里，人人都很尊敬他，甚至众人口中的少界主都对他礼让三分，但却没有一个人告知他那一男一女究竟是谁。
知晓救下他的强者乃是浩渺源域中存在最为古老的炎天之主，且冷道恰是炎天之子时还是在十年之前。
在那个世界里、当他面前的能量镜中显现怒对青龙大帝的冷道最后被炎天之主随意震散后，已经到达无始黄品的他甚至对那个世界的少界主选择了自杀式的攻击。
炎天之主毁灭了他生平最满意的培养、他便要夺炎天之主至爱之徒的性命来让炎天之主体会失去的痛苦。
可笑的是、他的实力在少界主女娲面前不堪一击，而炎天之主与钟离灵再次前来见他时更是一脸戏谑。
那时他才知震碎冷道肉身只是炎天之主对源域之众的障眼法，确切的说那只是炎天之主让冷道接受历练的初始方式。
冷道在太古界中一晃十年、在炎天界中、他盯着能量镜一晃也是十年。
除了孙儿冷道与孙媳离倾影的情意缠绵他避之不见外，冷道日常的一个微笑、一次战胜对手的满足都能让他这把老骨头开怀许久。
年纪大了、心就小了，小到他莫无声只能记住这一辈子做过的最满意的事情。
毫无疑问、他顶知足自幼对冷道的培养。
时间兜兜转转、也算是经历了人世生死、人情世故的他终是在这一天再见冷道，这当真是天不枉他莫无声嘞。
“莫爷爷、道儿已经、已经到绝世之境哩、也算没给莫爷爷丢脸。”
伸手触上莫老干枯又略带冰冷的手掌，熟悉的温度险些让天道者强忍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此刻冷道期艾哽咽的出声道。
“这哪是没给莫爷爷丢脸、简直是给莫爷爷长了天大的脸面呐。”
“嗯？忘记莫爷爷在道儿四岁时说过的话了？”
望着眼眶湿润的冷道，莫老本是和善的脸庞又是轻轻板起，神色略带不满。
冷道四岁时有次因事痛哭，他见之曾恶狠狠训斥过冷道，男儿只能流血、至于流泪乃是懦夫所为。
他记得冷道还是在哭，可冷道苦的越厉害，他惩罚冷道就越狠，到最后冷道已经哭的没了眼泪，直至昏厥过去。
至此、冷道再也没当着他哭过，甚至在他的感知中，冷道落泪的次数也少到不足一手之数。
可现在也就是这么说着，见冷道眼眶猩红，莫老又何尝不是老眼泪花？
“道儿没哭、就是今儿个风有点儿大。”
见莫老训斥、冷道忙是以阴阳武源将泪痕拭干，可如此作罢、冷道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有几分以太古界阴阳气运对炎天之主拍下一手的凌天气势？
“这还差不多，至于十五年前的事儿，过了今日、莫爷爷再给道儿说。”
莫老身形瘦弱可精气神极为不错，再是伸手拍了拍冷道肩膀后，莫老又是一脸尴尬的望向冷道身边的离倾影。
“今儿个小老儿与道儿再次见面难免失态、离小姐见笑了。”
望着离倾影，莫老眼中闪过一抹莫名光芒，他在炎天界苏醒后，实则在能量镜中也知晓陪在冷道身边的人是谁，如今见离倾影成为冷道的妻子，莫老心中自然有些许比较。
无论容貌身段还是为人品行，两个丫头都是顶好，大抵来说就是他还无法适应冷道身边之人的转变罢了。
当然、他已知炎天之主与青龙大帝各是将冷道与符殇儿关于彼此的记忆抹除，这兴许又是他这个老头子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今日及日后他自然不会主动对冷道提及关于符殇儿的丁点儿事情。
“莫爷爷切莫客气，您待冷公子如孙，影儿就是莫爷爷的孙媳妇，莫爷爷以后就称呼我影儿就好。”
“若是再生分称呼离小姐，莫说冷公子不愿意，就连影儿自己都会怀疑哪里做的不够好呢。”
莫老这一声离小姐倒是将离倾影刺激的不轻，她知莫老乃是冷道在这个世上除她与儿子冷不离外最亲近之人，虽说莫老实力平平，可这一声离小姐也是够折煞她的。
“哈哈、如此、小老儿日后就斗胆称呼你一声影儿。”
“小家伙也为人父嘞、”
离倾影的恭敬很是让莫老受用，他此生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堂堂魔道千金称呼一声莫爷爷呐！
莫老话罢再度凝睇离倾影怀中的冷不离，小家伙熟睡时嘴唇嘟起、煞是招人欢喜，而望着小家伙片刻，莫老眼眶又是老眼泛泪。
“小不离和你这小家伙小时候可真是一模一样啊！”
“也不太一样，道儿小时候看什么都带着一股坚硬气儿，小不离是看什么都带着一股距离感。”
见证了冷道与儿子冷不离的年幼岁月，莫老较之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对父子的区别在哪里。
“不离这脾气…”
闻言、离倾影呡唇苦笑。
“不过莫爷爷也不用担心，不离再长大点儿懂得识人识事，想来也会和莫爷爷很亲近呢。”
人儿望着周身依旧有阴阳武源浅浅荡漾的儿子，本想让莫老也抱一抱的心思只能搁浅，最后对莫老如此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
闻言、莫老当是老脸欣喜的点头道。
“道儿在莫爷爷的培养下算是个半成品，可小冷先生是块儿美玉。所以、不管这十五年莫爷爷在哪个世界停留，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天穹上空、看到莫老盯着儿子的苍目久久不移，冷道当是期盼道。
天道者话落、且不说莫老、钟离灵的脸色却是不留痕迹的变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