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温煦，拾过碎银的冷道双手兜在袖袍中，又是深凝着远处重兵把守的塞口思忖起来。
“真是让人为难啊！”
思虑半晌，冷道最终放弃。
现在他这一身装扮连个乞丐都嫌弃，那些士兵也未必会真的盘查。况且自己好歹是破兵天品巅峰的实力，如果真的被查出来，在周围士兵并未注意的空档，他不见得没有机会逃出去。
“嗯？”
可就在冷道暗自猜测着可能性时，只感觉腰身麻衣被人轻轻拉动，扭头一看竟是个七八岁，满脸污垢，嘴唇白皮突刺，还冒着鼻涕泡的小女孩儿。
“刚才你爷爷不是拉着你躲一边了吗？”
木讷扫过小女孩，冷道随后瞥了一眼先前护着小女孩到一边的那位老乞丐。
“大叔，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那老乞丐显然看到先前英俊公子给冷道赏了三块碎银，可碍于之前的嫌弃举动，他又不想拉下老脸对冷道开口，方才让这小女孩儿过来试一试运气。
“当个乞丐也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现在这世道忒他娘的尿性了。”
瞪过那个唯唯诺诺的老乞丐，冷道冷嘲一句，可看见小女孩拉着自己麻衣的手掌并没有松开，冷道眼中又难免萧索。
无论贫穷富有，每个阶段的人都有或嫌弃分开，或抱团取火的小团体，可终究是贫困潦倒之人的光景更难过一些。
“你爷爷喝酒么？”
冷道问那小女孩儿。
“不喝酒，家里的地被员外家的总管给占了，爷爷这才带着我出来乞讨的。”
小女孩儿说话时吸溜着鼻涕。
“那这块儿最大的碎银给你们，不过这儿人多眼红，你爷孙俩儿最好离开这儿，购个半亩良田也好过在这儿流窜。”
在袖袍中对比一下，冷道将那最大块银两小心翼翼交给女孩儿。
“嗯、”
闻言，小女孩儿用力点了点头，最后深深盯了冷道一眼。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看到那小女孩儿返回乞丐堆对老乞丐说了些什么，只见一老一小对着冷道磕了个头紧忙离开，冷道噗嗤一笑。
笑声中满满的自嘲。
他如今穷的叮当响，竟然还有半分乐善好施的人文情怀，细细一想，冷道咧了咧嘴就是起身。
现在，他可要面对天寒大塞这最后一道关咯。
……
“他娘个蛋的，这几鞭子可是给老子抽到骨子咧。”
天寒大塞共有四处进出口关，每一道关口皆有十人盘查进出人流。当然，十人盘查也就是做个样子，只要最前面两人放行，后面八人连眼皮子都懒得眨一下。
最西侧一处关口，此刻最前面一位身着皇室军甲的年轻男子低声啐骂道，骂声刚落，身旁另一人忙是对其使了眼色，看意思是害怕他祸从口出。
二人以前皆是冷家战狼，之前冷桓将他们带到京城郊外，当朝天子对他们也算是恩威并施，承诺他们的俸禄会比在冷家时期还要高。
可平日里他们没少被皇室军队教训，轻则朝他们脸上吐口水，骂他们两句，重则非打即杀。
面对皇室压迫，四万冷家战狼倒是反抗过几次，然而在皇室武学高手出面杀了一批又一批战狼后，他们还是选择消停下来。
那京郊外的四万冷家战狼现如今已经不到两万，且那皇室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将他们尽数发配到了边塞守城巡逻。
刚才这男子怒骂，也只是因为多看了一位同等级皇家士兵一眼，便被那人集结了好几位兵油子抽了好几鞭。
现在，他们身后这些军爷都在乘着阴凉睡觉，可苦了他们这些分散开来的冷家战狼。
“啥鬼东西这么臭？张武，你放屁啦？”
忽而一阵臭味儿传来，被抽了几鞭子的冷家战狼王蒙转头低骂道。
“你他娘的才放屁嘞。”
瞪了王蒙一眼，张武露出沾满油垢的黄牙，可当那股臭味儿越来越重时，张武王蒙二人还是将视线锁在一身破烂麻衣，长发蓬乱的冷道身上。
“娘滴个乖乖，伙计你这味儿也太重了！”
掩着鼻子，望着冷道，王蒙嘟囔道。
“出城干啥去啊？”
瞥着冷道，张武总觉得这露出半边脸庞的人有些熟悉。
“塞内讨不到啥东西，打算去碧血王朝讨点儿吃的。”
紧忙低下头，佯装平静的冷道回答的低三下四。
“这半边脸是咋回事儿？”
“回大人，以前不小心被大火烧了半边脸，带着面罩也是为了害怕吓到别人。”
此刻冷道脑袋缩的更低。
“王蒙，随便搜一下这小子，赶紧让出去，这他娘的也太臭嘞。”
张武对着王蒙指挥道。
“就你小子眼尖儿。”
看来之前张武没少坑这王蒙，只听王蒙低骂一声后走在冷道面前，随后在冷道肩头双臂上捏了捏。
只是这一捏、王蒙脸色一变。
……
喧闹气氛在这一刻倏地寂静，此刻王蒙死死捏住冷道双臂，而冷道亦是紧绷着浑身的肌肉，垂下的额头微抬，对上王蒙有些错乱的眼珠子。
“张武，过来看看，这小子竟然还按这个假肢，哈哈。”
不留痕迹掀起冷道麻袖，王蒙一瞬间连声音都开始喑哑，可避免周围士兵发现，王蒙只能以别的理由将张武召唤过来。
“他娘滴，一个乞丐有啥好取笑的。”
身后，张武在王蒙屁股上踹了一脚，可是看到王蒙小心翼翼掀开冷道那藏着十寸冷锋和短弩的麻袖后，张武一时眼眶猩红。
左臂精制短弩，右臂十寸冷锋，乃是冷家小狼王冷道的专属作战武器。
在天月王朝，便是冷道唯一的象征。
“一…一个破烂假肢而已。”
忙是将冷道的麻袖抹下来，张武不留痕迹打量了一眼四处，朗喝一声。
“冷、冷将军。”
下一刻，王蒙张武二人皆是微弯小半身，只有冷道三人才能听到的蚊声传出。
“你们是冷家战狼？”
未曾想这二人认出他却没有揭穿，冷道紧悬着的心放下半寸。
“畜生冷桓带我等去了皇城，现在四万战狼已不足两万，我等皆被发配在外。”
不敢耽搁太久，王蒙轻声答道。此刻二人袍袖下的拳头死死攥住，他们至始至终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冷道这位始终冲在战场最前方的冷家小狼王。
尽管冷道荣光不在，可心底，那道幼将成名的背影却始终是他们敬佩的榜样，甚至比那冷家两位嫡亲子都要印的深沉。
“冷将军放心，我等誓死为冷家战狼，只可惜…现在只能为皇室假装卖命来糊口。”
冷道右侧，张武亦是压着声音。
“唉…是冷家对不起你们，都好好活着吧。此次我出城，再回来定是天月皇室覆灭之日。”
不留痕迹将张武王蒙扶起来，看到王蒙二人身后有个皇室士兵揉着眼睛，冷道忙是开口。
“两位大人，现在小的可以出去了吧。”
“咳咳，赶紧走吧，臭死了。”
感应到冷道不留痕迹的脸色，张武二人立刻让开身子，扇着手漫骂道。
冷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离去，身后下一人出城盘查，可王蒙二人却是咬着牙沉沉瞩目着那道高大却异常孤单的背影。
冷道最终踏出天寒大塞，回头时，王蒙二人依旧时不时的扭头打量着他，忽而见那二人甩着手臂，好像是在赶着出去的其他百姓。
冷道知道，这二人是想让他赶紧离开，离开的越远越好。
越远，才越安。
“王蒙、张武，日后我冷道活着回来，一人封你们一个大将军。”
驻足片刻，冷道大手一挥，彻底淹没在了人流之中。
“走了，走得好啊！能活着离开就是个好兆头。”
看到塞外的冷道消失，王蒙张武二人长舒口气，可对视间，二人眼中皆有遗憾。
有句话，他们始终没敢在这里道出。
那句话：冷家冲锋一队战狼队员王蒙张武、恭送冷道将军出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