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可嘉、”
冷河山气息弥漫,莫老怅然一笑。
“不想知道那天子小儿为何会寻得如此多的武学高手?”
又是扫过冷河山,莫老本想将有些话一直压在心里,可又一想这天月王朝冷家灾祸总归掺杂着其他原因,面对这位中年家主,老者不免多谈了两句。
“这算是天月皇室对我冷家的摊牌?”
老者面前,冷河山苦涩道。
“对、”
“老夫在京都深居简出一载之久,此次提前与那些老东西硬碰一场便是打断了皇室想对你们冷家出其不意动手的计划,可那天子小儿此次虎视眈眈,接下来便是给你们冷家一点儿准备时间,也不过一两月之久。”
混眸转动,想到之前山巅那一场鏖战,莫老心有浅叹。尽管冷家的结局他很早已经料到,可真要面对却又是另一番心境。
便是他,终究不过俗世人。
“难道不是忌惮我冷家二十万战狼之威?”
寻常灾难若是一个月前可得知,就算是酣睡二十九日,最后一日再做准备都绰绰有余,可冷家的摊子太大了,大到这一个月期限内,冷河山甚至做不得多少安排。
只是他不明白,那天子除了忌惮他们冷家二十万虎狼之躯外,还会有何原因?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因为冷家那部血脉武诀。”
冰室之中,莫老一语点醒梦中人。
“那部步步生道,一步踏四品的极致武诀?”
冷河山脸上尽是荒诞。
那部存在于冷家血脉中的飘渺武诀,连他这位家主都不再重视,甚至他都没有听过这部武诀叫什么。再者冷家在天月王朝扎根数百年之久,这部虚头巴脑的武诀在历朝中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天子是拿裆喝水,拿头如厕?否则怎会以这种理由来对付他们冷家?
“权政思谋下,莫须有的理由又何曾少过?”
闻声,莫老摆了摆手。
“你也该下去准备咯,至于那五位两仪境的老东西,便交由老夫吧!”
至于能面对多久,那种底数莫老现在还不远同冷河山说及罢了。
“是该好生安顿一番咯!”
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冷河山牙缝吸着冷气。君谋臣反,现在他也就不用再顾忌皇室半分威严了。
“对了,冷家幼小能护住几人是几人,你们家族也不至于如此窝囊的彻底覆灭。”
冷河山行至门口,莫老破天荒的慰藉一声,这一声令冷河山怔目。
白袍莫老进入冷家快有十四个年头,平日视他冷家宗亲于无物,这一言倒也让冷河山心暖数分。
“那道儿…”
略作思虑,冷河山一声浅嘘。
“该走,或许又不该走,也罢,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吧!”
最后一挥袖袍,莫老垂首坐定,恢复起略显阻塞的气息,而那冷河山稍定两息,最后顺着冰室密道离去。
玄石门闭合,莫老再次睁眼,眼神斑驳而复杂。
一直以来,他从未以自身实力牵扯半分天月王朝的阴阳气数进入冷家,况且那皇室老妖也不可能感应到他的气息,依这理来说,他与冷道进入冷家并无不妥。
四年半前,冷河山孤身入京对于皇室无疑是个不小的冲击,天子小儿的心思诡异难测,不妨说从那时起,天子已经有了铲除冷家的心思。
但心思无疑又不强烈,毕竟没有那四位两仪境的武学高手,以皇室之力面对冷家,充其量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四位陌生的高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以两仪天品的实力,可还没有能力挽救冷家之难。”
脑海中浮现那日与皇室邀来的四位两仪高手城外一战,莫老苍目眯起。
“若非你四人,那天子小儿真有这等胆量对付冷家?恐怕…另有其人吧!”
面对那位两仪地品老者的逼人气势,莫老探问一句。
“不日之久便是死尸一具,多知无益。”
那老者冷眉凝起。
“这么说,老朽倒也一知半解咯!”
…
冰室高台,思绪掠过,莫老望着对面空荡的冰壁,纵使两仪天品,可现在看不透的事情又太多。
皇室与那自天月王朝之外而来的武学高手算是不谋而合,甚至说天月皇室都成了那个背后势力随意支配的傀儡。
只是这背后势力,是因为冷道?还是独因为冷家血脉武诀?
“山外山、棋外棋,雾里看花的确是寸光短浅。”
一弹枯指,莫老再次沉目而息。
……
天策城头,一身甲胄的冷河山孤身而坐。城后,天策城往日的繁华喧闹消失不见,一个月前那车水马龙,商贩满街吆喝的盛景好像海市蜃楼,从未存在过。
这大半月,冷河山指挥手中四万冷家战狼尽数将城中百姓驱散。
天策城已不太平,若冷家与皇室之战真的在城中爆发,他冷河山还没有冷漠到让城子民陪冷家赴死。
当然,城中百姓出城,他冷家同样流散了数十位宗亲,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数日散尽天策城,冷河山又是一掌拍死城中知府,解仓放官粮,开库散官银,甚至连天策城附近几大城市的官仓官库都解散了去。
本以为那二十万冷家战狼的后半辈子生计还需他冷河山扶持,可如今冷家大难,仅凭他一人之力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解封官粮官银,甚至散尽冷家家财,也算是给城外那四万冷家战狼的补偿。
五日之前,四万战狼持枪而立,此次却是枪尖插地。
枪尖入地,视为洗手,此生只为冷家战狼,宁可流荡于山野,绝不再为皇室卒。
身立三日,冷河山一把大火将四万子弟兵名册烧为灰烬,四万战狼对那城头甲胄之人齐齐跪拜,最终卸甲离枪,着各式麻衣而去。
战狼归田,天策大将军冷河山城头弯身,恭送万人。
又过一日黎明,冷河山长子冷飞纵马自北城门而入,身后四万冷家战狼半路散尽城市官家粮银,被冷飞解散而去。
当日午后,次子冷华自南城门孤身归来。
下一日、小义子冷道马踏西道,溅起半城黄土。
然而冷河山又等三日,天策城东门管道迟迟未见动静。
第四日,皇室官禽携皇旨落于城头。
圣旨所言:镇东王冷桓臣服皇室威严,不与草寇冷家同流合污,引四万冷家战狼驻扎京都城外,护皇朝安宁。
见那圣旨,冷河山眼眶欲裂,知天命年岁,泪流不止。
不为那养育十数年的叛变义子,而是那四万冷家战狼此次汇入京城,接下来得承受何种奴役之苦?
“我冷家百年军誉毁于你畜生冷桓一旦啊!”
天策城头,冷河山振臂狂呼!
……
天月王朝正化十年除夕夜、寒风萧瑟,偌大天策城阴风哀嚎,夜鬼哭泣。
城中心天策将军府观天阁巅,莫老盘膝而坐,那阁下玉白石广场共有十二张八仙桌,每桌八人,桌上餐食并不丰盛,酒依更是那天策城最烈的酒。
记得城中酒馆闭门那日,一直为将军府送酒的堂倌说,这十坛子好酒是酒馆老板一直珍藏的十年西凤。
天冷了,就请将军府各位官人客卿暖暖身子。
冷河山身旁一位有着过命交情的八卦境客卿说:酒是好酒,无论是暖身子还是送行酒,这辈子就他娘的好这口黄汤咧。
众人哄堂大笑,冷河山也笑了。
在他的视线里,有他两位十二三岁就敢上战场的儿子冷飞和冷华,有九岁就背着他偷偷杀入战场的冷道,还有二十位家族青壮宗亲,还有十位习武的宗亲妻妾。当然,还有六十三位誓死为冷家效忠的客卿好友。
笑了几声,六尺身高,天生不凡的冷河山鼻尖一酸。
散尽十六万冷家战狼已是他的极限,可这里的大多数人在天月王朝都有着赫赫名声,再想走又能有几寸落脚之地?
除夕夜刚过子时、将军府内酒过三巡,阁巅一直盯着冷道,浊目满是慈爱的莫老长吁口气,倏尔见那夜穹远处越发明亮的点点光芒,莫老缓缓站起。
“道儿、莫爷爷护你最后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