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儿,客商正要和阿吉奈算账,阿吉奈回头喊苏德,自己却钻进蒙古包了。
“那啥——这牧点也卖——”
呼和鲁是想问问这牧点是不是也要卖,苏德和双喜着急,没太听清他的话就走去见客商了。呼和鲁只得悠悠逛逛地跟上来。
苏德和双喜开始帮着阿吉奈与客商算账。
“这是家里急用钱,要不然这个价儿绝对不会卖的。”双喜的语气里满是可惜。
客商毫不领情,反驳道:你可拉倒吧,价钱可够高的了。你打听打听周围这些牧点,我哪一家给过这么高的价儿?
苏德说:我们可没闲工夫打听这事儿。你们这些“老客儿”对谁家都会这么说。
客商说:这位老弟,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我们讲的是诚信,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哪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见面啊?
双喜和苏德竟然递不上话了。
阿吉奈忍不住走上前说了一句:我比别人家放得好,羊膘儿好,出肉。
呼和鲁说:就是。我可知道,阿吉奈老上心了。再说,他家的牧点离河近,草长得确实好。
客商对两人的话很认同,说:这话在理儿,羊真是好羊,我不昧良心。来,钱我点好了,你再点一遍,多一张少一张咱们看在明处,车一开走,概不负责。
阿吉奈没有去接钱,转身又走了,双喜接过钱数了起来。
阿吉奈钻进蒙古包收拾东西去了。他首先拔掉了风力发电机和蓄电池之间的连接线,这里不再需要发电了。发电机的叶片还可以转动,就作为一个大风车吧,转出草原上的一道风景。没有了蓄电池的存储,发出的电就“自生自灭”了。
客商四外扫了一眼,问:兄弟,他这牧点可真不错,有山有水的,卖不卖?
这个问题,是呼和鲁最感兴趣,他的眼睛一亮。
苏德立即火了,说:卖什么卖?这羊卖给你,你就算捡着大便宜了,还没完没了咋的?
客商:唉——你这人怎么——
双喜数好了钱交给苏德,说:去,把钱给你二姐夫。苏德,你这臭脾气这么大呢?人家问一问至于你这样酸叽?
苏德气鼓鼓地进了蒙古包。呼和鲁愣在了一旁,他不敢问话了。
双喜对客商说:兄弟,你刚才这话问得确实过火,我们这是急等用钱才把羊全“清”了。心里本来就不舒服,你还惦记着人家的牧点,有些落井下石的感觉,不厚道啊。
客商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这牧点真不错……
双喜:好了,这牧点不能卖。慢慢的我们还会发展起来的,还能养起一帮羊。阿吉奈两口子说了,还要把这蒙古包翻新呢,要盖个大的……
…………
卖了羊,牧点就空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旧蒙古包了。
阿吉奈只能回萨仁台嘎查,别无选择。
那辆新买不久的红摩托车阿吉奈没有骑,而是让苏德和双喜骑回去了。他还是骑着自己心爱的白马,带着忠诚的大黑狗“哈日”。在蒙古包附近转了三圈儿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上大路。
站在山梁上,阿吉奈勒住白马,回头遥望牧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些年来,他一人独守牧点,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他都不记得了。多少回大雨中寻找走失的羔羊,多少次暴风雪中围堵走散的羊群,他也不记得了。可他记得托娅和阿斯根来牧点的每一寸时光每一个细节,这些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儿子,永远留在了岁月的记忆里。
别了,牧点。
别了,蒙古包。
别了,过去的美好时光……
…………
苏德和双喜骑摩托车并不快,走走停停,尽量等着后面骑白马的阿吉奈一起回到萨仁台嘎查。
按约定,苏德和双喜硬拉着阿吉奈来到支书白宝柱家喝酒。
酒过三巡,白宝柱给双喜使个眼色。双喜明白,要让自己引出话题了。
双喜端起酒杯,说:我是托娅的表哥,当然是阿吉奈的表哥了。都说“大敬小、毕竟好”,我这杯酒要敬阿吉奈。不容易啊,对我妹妹没的说,为了治病把这么多年的家底儿全折腾了,毫无怨言。兄弟,哥敬你。
双喜真的动了感情,一饮而尽。
阿吉奈没说话,一仰脖儿就把杯中的酒干了。
苏德擦了擦眼睛,给双喜和阿吉奈倒上酒。
白宝柱说:双喜的话,说到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阿吉奈啊,好样的。托娅的英雄行为,孔雀屏草原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个个都竖大拇指。我骄傲啊,我们嘎查班子成员、牧民,脸上都有光彩。
双喜不住地点头,用眼睛的余光瞄着阿吉奈。
白宝柱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借了光,却不能分担托娅的痛苦,心里很矛盾啊,不是个滋味儿。阿吉奈,托娅苦啊,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在折磨着她,内心的苦比吃黄连还要苦上一千倍一万倍。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什么?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精神支持,就是我们的关心、帮助,特别是家人的理解啊。
阿吉奈没等白宝柱说喝酒就自己独自干了杯中酒,把头低得快挨到桌子上了。
白宝柱:“论是非肚量要大,拉烈马缰绳要长”。你先喝了,讲究,这酒我得干。阿吉奈,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要是咱草原上最好的的骏马,就要把四蹄儿甩起来,要奔向大道!你要是咱草原上的雄鹰,就把翅膀扑腾起来,要冲上天空!把心胸放开,把眼光放远,以后的日子里,托娅还得靠你照顾呢。我们全嘎查的人都知道,你爱她,她更离不开你啊。阿吉奈!
白宝柱一手拍着阿吉奈的肩膀,一手举杯把酒干了。
阿吉奈呜呜地哭出声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明天开始,面对新的生活吧。”
白宝柱长出一口气,似乎卸下了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