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当偶然间我的语言天赋被打开后,我和大蜗牛就无话不谈,变成了再也分不开的好朋友。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大蜗牛正在我的背上散步。忽然间,我们两个都听见了隐隐的机器的轰鸣从远方传来。原来,是一辆车。因为我的体型大,所以我带着大蜗牛藏到了一个台阶的后面,我们静静地观看着车上的人下来,我偷偷地听他们交谈时说话的口音,与本地一般的人有些不一样。
我们的视线正好可以看到垃圾箱那里,于是,我看见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拿着一个紫色的袋子,袋子展开后有着宽宽的面积和一个窄窄的口。我看到他快步走到垃圾桶旁边,回头朝车那边的人笑了笑,我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那人的背影遮挡了垃圾桶。然后,他转过身来,袋子已经变得鼓鼓囊囊的。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然而此时,我们却是离他不到一英尺了。我的身后一阵跑步声夹杂着兴奋的叫喊,我没来得及反应,但是应激和直觉让我在那声音离得最近前,迅速将四肢和脑袋缩进了壳里。
但是很不幸的是,我的背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取走了,负重变得轻轻的,让我瞬间不太适应。我意识到,不好,应该是另一个人过来,因为旁边有一块石头,因此没有发现我——他们发现了大蜗牛,把他也一同捉走了。
此时此刻的我缩在壳里,却一点也不能动,也发不出动静。别提我心里有多难过了,我唯一的朋友,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大概呆了五分钟,我感到这群人离去了。随着汽车的汽笛远走,我的心里像是被割了一块去似的难受,却无法表达,这个蜗牛朋友和我朝夕相处,我们早已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时想起来,一天之中我会流泪,那时候我第一次尝到了流泪的滋味,不同于传说中人类的眼泪,我的眼泪是酸的。
眼泪很充足,滴在了土地上,也滴在了我从台阶到垃圾桶的路途中。走到了垃圾桶,我发现那里只有几只残疾的小虾以及缺氧的小鱼了,我开始明白,那群人是饭店商人,只是为了从废弃的水族产品中,捞取酒店里做饭的食材……
眼泪哭干了,回头一看,一条泥土中的黑色弧线格外显眼。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条线一直没有消散,一直到我在垃圾桶中和那群残疾的鱼虾“浑浑恶恶”地度过了三天之后,我实在是很难受,没有了友情,只剩生存欲求的我感到了可怕的饥饿。
然而此时此刻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死去的鱼虾了。按理说作为一只“正常”的乌龟,那些是都可以作为我的食物的。
然而我并没有那样做。
一天晚上,我又偶然间发现了我的眼泪留下的痕迹线,他们居然在夜里闪闪发光,像天际线。我抬起脖子看看天,想起来我从主人阿臻家离开时自己期盼和计算的那轮月亮,与现在的月亮,是那样不同。我想大蜗牛了,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还活不活着,我的鼻子一酸,又要流下眼泪来。此时我看到一只寄居蟹蹒跚地冲我爬过来,那就是当时我遇到大蜗牛时的老寄居蟹。他拖着沉沉的壳,沿着那道眼泪的弧线一步又一步地走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孩子,我见证过你俩的友谊。那天被捉走的事我这几十年可见怪不怪了,你的判断是准确的,他们面临着危险。”
我点点头,随后他又说:“以前这儿有一只乌龟也被捉走过,后来人类把它的背壳上涂了颜料,想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卖给小孩儿。只不过,没过几天,那乌龟就死了,他受不了那玩意儿刺鼻的味道。”
我听了后,脑海中浮现的是大蜗牛的壳被用刻刀进行各种加工,然后软体失去生命后被端上了人类的餐桌和艺术品交流的展览中心。我忽然愤怒起来,我的眼睛盯着那道月光下的弧线痕迹,它们居然渐渐软软的飘上了天空,变成了纱一样的东西,然后在我的两侧化作了透明翅膀。
我正在纳闷,老寄居蟹说:“去吧,孩子。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