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突然问:“我和你去朱庄干什么啊,和云雾山有关吗?”
花浅爱笑道:“大哥不要这么实际吗,你要我带你去云雾山,就得先和我去一趟朱庄,当年我逃难的时候,从朱庄经过……朱庄的朱三公,对小弟有过一饭之恩……”
黑衣人怏怏地说:“唉……这一饭之恩,是该感谢一下!”
花浅爱乐了,接着说:“对啊!我今天……咳咳……朱三公常年在深山里打猎,有时候要到很远很远的山野去,来回折腾三五天。要是有了一匹宝马,打猎的时候就省了很多脚程,不再负重爬山涉水,多好!”
黑衣人突然想笑:“小兄弟你是没打过猎吧……”
花浅爱纳闷:“此话怎讲?”
黑衣人笑道:“这匹宝马,要是放在战场上或者大户人家,自然有更大的用途。送给一个猎户,用来爬山涉水打猎,宝马不懂事,我也会为它憋屈死了。再说了,这宝马价值千金……”
花浅爱点点头,顺着黑衣人的话说:“对啊!不要说价值千金了,就算是千两银子,对于一个猎户也是一辈子用不完的。大哥,真人面前我就不说假话了,这批宝马,我原本是要送给朱三公的,打猎用也好,卖掉也好就随便他了。朱三公有了一千两银子,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听声音,黑衣人总算是笑了,小心翼翼地继续装傻:“小兄弟,你的意思是……”
花浅爱阴险一笑:“大哥你是聪明人,咱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等到了朱庄,这匹宝马……假如大哥真的想要……一千两银子,不为过吧?”
“一千两?这账算得是没错!”黑衣人的眼珠子在布帘后面滴溜溜转了几圈,银票他倒是有不少,但是不能这样花啊!
然后说:“但是兄弟,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啊,这又该怎么算呢?”
花浅爱无耻地说:“其实……对付赤龙帮的那几个人,小弟我也是有办法的!”
黑衣人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要不是他及时出手,这小子差点就死在那山羊胡子的刀下了,他现在哪来的底气这样说话?!
不过还是纳闷:“一饭之恩?你居然用一匹宝马回报……这代价是不是大了点?”
花浅爱认真地说:“不大!一饭之恩有几种说法,一般人认为,一顿饭只是充饥而已。但是对我来说,这一饭之恩,就是救命之恩!”
黑衣人不爽了:“别人的一顿饭就是救命之恩,你就用宝马回报!那么……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呢?”
花浅爱摇着头,脸色突然忧伤起来,沉浸在久远的往事里。
“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吧。十三年前,我们村子里闹了饥荒,村人都背井离乡逃难去了,我在途中和父母走散,饿了三天三夜,一个人流浪到了朱庄,晕倒在朱三公家门口。幸得朱三公熬粥炖鸡喂了我,我才苏醒过来。要不是朱三公的一饭之恩,我恐怕已经死掉了!你说,这一饭之恩,算不算是救命之恩?”
黑衣人眨着眼睛,感觉涩涩的难受。
花浅爱接着呢喃道:“很多恩情,都是不能用银两来衡量!有的情,耗尽一生,也无法报答!”
黑衣人自然没听懂花浅爱想表达意思,还沉浸自己的委屈里。“为什么啊?老天不长眼啊!别人的恩是恩,我的恩就活该喂了狼?!真是冤枉死了!”
花浅爱嘴角一扯,鼻子冷哼:“放心,你的情,我会还你的!”
黑衣人沮丧到想死,闷声道:“再聊下去就没意思了,江湖的味道原来不是那么好闻。”
花浅爱仰头喝了一口酒,抓起一块鸡肉大口嚼着,含混地说:“江湖的味道是不好闻,有血腥味,有铜臭味……但是只要你的鼻子还有人性,也会闻到侠义柔情的味儿!看大哥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少一点铜臭味不一定是坏事,我是在帮你消灾解厄。行走江湖,讲的是道义!道义,可是比黄金白银都宝贵,你说对吗?”
花浅爱一番侃侃而谈,黑衣人再度懵逼。
或者说被某种感动迷乱了思维,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
带你点头说:“行走江湖,讲的自然就是一个道义!”
就算花浅爱那个一饭之恩的故事是编造的,黑衣人也认了。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一饭之恩,用千两银子回报,这是感天动地的道义啊!
现在,黑衣人就算用一千两银子买来了这样一个被道义包装的故事,感觉也是值得的!
突然觉得,江湖的味道,其实很复杂。
突然说:“小兄弟,假如我不还你宝马,也不给一两银子,你怎么办?”
花浅爱笑道:“好办啊!和你恩断义绝就是!”
“恩断义绝?”黑衣人笑道:“这么说,你承认我对你有恩了?”
花浅爱突然将手里的酒壶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半壶好酒无辜地被尘土吞没。
“也罢,这匹宝马就当送你了,我和你,恩断义绝!”
黑衣人惶恐:“可惜了可惜了,这上等的女儿红啊……”
一回头,花浅爱已经走出破庙。
“滴答……”
“滴答……”
马蹄声渐远!
黑衣人搞不懂,这个小兄弟怎么就经不起一个玩笑。顿时怅然,就算真的和他有那么一点点恩义,已经被尘土吞没的半壶好酒里交易完毕。
想想也没有必要再在这个破庙里待着,虽然不知道怎么去云雾山,但终究得去。于是走出破庙,骑上那匹没花一两银子的宝马,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抛进曼舞的风雪里。
……
其实花浅爱也不是故意和黑衣人赌气,她是心里着急,担心在破庙里耽搁时间太久,觅不到了盗花贼的踪迹。
好在她在云雾山里跟着师父养花、打猎,练就了灵敏的鼻子,这两天尾随盗花贼,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味道,现在要找到盗花贼的踪迹也不难。
难得下一次山,就把师父规定的七天期限耗完。
一夜优哉游哉,任由宝马拖拽着她满腹的心事,天亮的时候,裹着一身风雪,来到了距离西岳峰山下一百里外的青州城。
青州城是黔州省的关隘,商贾云集,龙蛇混杂。从黔州往南再走一百多里,那里就是让花浅爱心事重重的南蛮边境了。
在花浅爱的记忆里,依稀有这个青州县城的模样。只是现在风雪弥漫,模糊了当年的情景。
记得当年师父带着她逃命,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就在青城遭到一群蒙面人的截杀。
幸好师父武功高强,加上得到一位高手出手相助,重创了那群神秘的蒙面人,让五岁的花浅爱保住了性命,也让小小年纪的她尝到了江湖的血雨腥风,心里的仇恨越发葳蕤。
只是接下来在云雾山里的十三年,花浅爱的日子过得安逸,江湖的味道只能在她的梦境里弥漫,折腾得她每次睁开眼后都大汗淋漓。
也不知道当年师父的那位好友,还在不在青州城,还在不在人世?
花浅爱骑着汗血宝马马刚刚进入青州县城,立即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路边的茶肆,三个黑衣大汉守着一炉炭火,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就贼眉鼠眼跟在宝马的尾巴后面。
一个络腮胡小声问身边的白净小生:“大哥,你确认这小子真是那个使得一剑鬼愁绝世剑法的小子?”
“你眼瞎啊?!”
白净小生虽然长得干净,但是说话却很臭。一口唾沫喷来,那络腮胡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昨夜残留的异味。
白净小生随即不屑地一撇嘴:“管他是不是一剑鬼愁,这小子敢抢我们赤龙帮的汗血宝马,老子今天就把他送到阴曹地府!”
原来这些人都是赤龙帮的门徒,他们在这里等待的是挑断到山羊胡子手筋的黑衣人。
时隔三年了,赤龙帮的门徒再次被人挑断手筋,这个消息传到帮主柳殷罡耳中,他兴奋得一夜未眠。
一剑鬼愁重出江湖了!
不料黑衣人没有等到,却等来了一身白裘的花浅爱。
花浅爱因为骑着汗血宝马,无端躺枪。
络腮胡翻着白眼,却持不同意见:“也不一定,大哥你别看他白白嫩嫩的,说不定就是一剑鬼愁。比如大哥这搬模样,谁知道你就是名震江湖的冷酷杀手呢?”
白净小生顿时满足地笑了,白了络腮胡一眼:“也对,人不可貌相!跟上,找个人少的地方灭了那小子!”
络腮胡又继续发表不同意见:“不行呢大哥,倘若他真是一剑鬼愁,舵主要我们生擒这小子呢!难道他的一身黑衣就不会换成白裘嘛,他的软件缠在腰间我们也不一定能看得见。帮主昨晚上就给各大分舵飞鸽传书,务必将一剑鬼愁生擒。只有生擒了一剑鬼愁,才能练就一剑鬼愁绝世剑法,然后再去找到谏龙神剑,称霸江湖!要是大哥第一个逮住了一剑鬼愁,这副帮主的位子……”
白净小生惨白的脸上,当即荡漾起一抹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