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亦或许是上苍根本就没有听到吴战娘的祈祷,厄运的巨手正在慢慢朝这一家三口伸来,未来究竟是什么,谁又能料得到呢?
眼见除夕将至,像往常一样,吴老三带着儿子练完拳脚,正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去。
“间谍这个行当古已有之,《孙子兵法》便有专门章节阐述如何用间,间谍可分为因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等等……”吴老三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向儿子传授着间谍的知识,吴战则留心聆听,生怕会遗漏父亲的只言片语。
忽地,吴老三单膝蹲在地上,望着吴战清澈的眸子道:“战儿,间谍可以说是世间最危险的职业,但凡被敌国人识破身份,十死无生,爹爹希望你以后不要重蹈我的覆辙,爹只希望你能够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而已。”
首次体会到来自父亲的关怀,吴战不由地感觉心里暖暖的,只听他道:“爹,我大秦男儿哪有人甘愿当个普通人?战儿长大了要和爹一样做一个大英雄,为我大秦建功立业!”
见儿子胸怀大志,吴老三不由得暗自摇头,这难道便是宿命?不过也是,生逢乱世,哪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好吧,不愧是我老吴家的子孙,有志气!”吴老三竖起大拇指在儿子面前晃了晃,又轻轻捏了捏吴战冰凉的鼻子,这才起身和儿子一起朝家走去。
眼见院门在望,吴老三却猛地停下脚步,一种不祥之感升上心头。
“爹,怎么了?”吴战敏锐地发现父亲的异样,于是仰头问道。
吴老三没有回话,却只是将儿子拉入身后,轻轻推开紧闭的院门。
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马车四周插着几支箭矢,似乎刚被人射击过。一匹毛色杂乱的老马正站在原地,悠闲地摇摆着尾巴。
“家里来客人了?”吴战忍不住疑惑问道,因为在他印象中,几乎从未有客人来过自己家里。
吴老三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神色凝重,紧紧地拉着吴战的手,朝屋内走去。
天色已晚,原本就昏暗的茅草屋此时更是光线欠佳,就着黄豆般大小的灯焰,只见屋子中央抱臂矗立着一名男子,那人一身黑衣劲装,肩披兽皮,头戴斗笠,大半张脸被黑巾遮着,看不清长相,右手中一柄长剑与屋内的人和物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床上,则跪坐着一名身着华服的妇人,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长相,但从其身材轮廓来看,必定是万中无一的美女无疑。妇人旁边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小孩,看年岁应该比吴战要小几岁。
吴战平日里能见着的都是村里的人,何曾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陌生人,于是羞怯地又朝父亲身后躲了躲。
黑衣男子与吴老三对视一番后,沙哑的声音随即传来:“今夕何年?”
吴老三刚进门便已经从黑衣男子的装扮猜中几分,此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便更加确认。
“大秦万年!”吴老三缓声回道。
通过这些天父亲的讲解,吴战知道这是父亲和黑衣男子在对隐语。
“幽冥暗卫东方云见过吴大哥,有任务!”黑衣男子垂下手臂道,眼神却撇向身后的华服女子。
不待吴老三反应,那名唤作东方云的黑衣男子转身道:“这位是姬夫人和政公子,孝文王继位后立异人为太子,赵国明面上要送姬夫人和政公子回秦,刚入秦境便撤去护送人马,还暗中派出刺客意欲将姬夫人和政公子截杀于秦赵边境。”
“好在我等一路从邯郸暗中尾随,在刺客发难时救下了姬夫人母子,但弟兄们也死伤殆尽……”
作为一名资深间谍,吴老三哪能不知道姬夫人和政公子的身份?但正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赵国又岂会甘心放他们回秦?
东方云的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便是希望自己能够和他一起保护姬夫人母子。有那么一瞬,吴老三想要张口回绝,因为他早已对秦国君王心寒了,再也不愿回归打打杀杀的生活,如今的他只想伴着妻儿开开心心的过完余生。
这时,原本跪坐在床上的赵姬悠悠起身,缓缓行至吴老三面前,映着灯焰,吴战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只见她乌发如瀑,面若凝脂,柳叶弯眉,樱桃小口,一双凤目霍霍生辉,几乎能将人的魂儿勾出一般……
以前吴战认为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一定是自己的娘亲,可等他看清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后,他敢肯定,这人或许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赵姬来到吴老三面前,忽地盈盈一福,动作优美,体香醉人。吴老三何其惶恐,见她给自己行礼,忙欲伸手相扶,可手只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来,自己与她的身份相差悬殊……
只见赵姬轻启檀口,一把美妙的声音传来:“我知先生乃是我大秦勇士,今日先生若能救得我和政儿脱险,我必定奏请异人夫君,让先生一家享世代之荣华……”
吴老三终是军伍出身,此时哪里还敢拒绝,于是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大秦百将吴老三愿意护姬夫人和政公子周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姬摄人的眸子一亮,随即亲手将地上的吴老三扶起。原本坐在床上的华服小孩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吴战的手,欢喜道:“小哥哥你好,我叫赵政,咱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叫吴战。”吴战欢喜道,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很好建立。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吴战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杂粮粥走了进来,嘴角挂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噗!”
一支透着寒光的箭矢自胸口探出,殷红的鲜血绽放如耀眼的花朵。吴战娘嘴角的笑意尚未退去,人却已朝前倒去。
“当啷!”
陶盆坠地碎裂,热粥倾洒而出。
“绣娘!”吴老三一声悲呼,飞身朝着跌倒在半空中的妻子扑去,东方云则顺势将吴战和赵政推到一边,电光石火之间将木门闭合,一只只劲箭“嘟嘟”的钉入门板,令人胆颤。
吴战眼见父亲怀中的娘亲胸口鲜血如注,气若游丝,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于是不顾一切朝娘亲扑去,声嘶力竭道:“娘……”
“刺客来了!”东方云一把将吴战扯回身后,背靠木门,拔剑在手,剑鞘探手挥出,挂在柱子上的油灯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好好……抚养……战儿长大,这些日子……是我过得……最幸福的……”吴战娘想伸手再抚摸一下自己夫婿的脸庞,可惜她的手只伸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绣娘……”吴老三紧紧抱着已经没了生命的爱妻,哀痛不已。
吴战无法挣脱黑衣男子的阻拦,唯有哭喊踢踹。
忽地一支支燃烧着的火箭呼啸而来,透过窗户飞射入屋,顿时间,屋内的瓶瓶罐罐碎作一地,熊熊烈火四处燃起,浓烟则呛得众人咳嗽不断。
“绣娘,等我!”吴老三慢慢将爱妻的尸体放下,挥袖拭去脸上的泪痕,随即拔出腰间短匕,不理东方云呼唤,猛地拉开门板,穿门而出,朝着箭矢射来的地方窜去。
屋外月色如洗,映在积雪上犹如白昼一般。
院墙上,正有几名蒙面人持弓搭箭,一支支火矢犹如流星一般朝着茅屋疾射而去,忽见有人夺门而出,顿时集中火力朝来人射去。
吴老三此时双目赤红,面对疾射而来的火箭,竟毫不畏惧,只见他忽左忽右,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雪地里穿梭,不多时便已来到墙根,不待刺客撘箭,吴老三猛地原地跃起,手中短匕划过夜空,划破一名蒙面人的脖颈……
“嗤……嗤……”
殷红的鲜血冒着热气喷射在洁白的积雪上,犹如一朵朵绽放的花朵。
吴老三毫不停顿,脚尖轻点墙头,犹如一只掠食的大鹏鸟,顺势朝前掠去,登时又有三名蒙面人了账,一具具尸体从墙头坠落,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屋内众人这才捂着口鼻一个个钻了出来,身后的茅屋早已陷入浓烟和火海之中,烈烈火苗在夜空中不断炸响。
东方云将赵姬母子紧紧护于身后,吴战则吃力地想拖动自己娘亲的尸身,赵政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两个孩子使出吃奶的劲才将吴战娘的尸身拖出屋外。
“啪啪啪……”
黑暗中,依次走出三名装束怪异高瘦不一的蒙面人,一人身高九尺,赤发独眼,身后拎着一杆丈许长枪;一人壮硕如熊,光头挺肚,肩抗一柄乌黑大铁锤;最后一人身材婀娜,水袖蛇腰,虽然黑巾遮面,却依然让人相信她的容颜一定不会差到哪去,加上身旁一高一胖两人映衬,更使人想要摘去她脸上的黑巾,一睹芳容。
走在最前面的高个独眼将手中长枪插在地上,鼓掌道:“不错不错,没想到秦国这穷乡僻壤之地竟藏有如此身手高强之人。”
声若夜枭,令人胆颤。
吴老三蹲在墙头上,将短匕斜于胸前,一对隼目死死盯着不断逼近的三人,只觉这三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交出赵姬母子,我留你全尸!”那名身材肥硕的光头男子瓮声道。
“此处是我大秦国土,尔等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吴老三狠声道。
“找死!”光头男子一声暴喝,抗在肩上的大铁锤悠地抬起,只见他一扭腰身,手中铁锤挂着劲风朝蹲在墙头的吴老三砸去。
那铁锤通体乌黑,硕大的锤头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锤把上连着一根长长的铁链,真个快似流星,威力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