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一头雾水,但还是下楼站在门口。深秋的晚风很凉,吹在身上冰冷透心。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么柔弱的少女竟然跳进了这个季节的湖里。
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豪车开来。闪光灯还没关,车门就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瘦弱的男人,带着金框眼镜。眉头紧锁,身颤抖,手臂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几乎是瞬间,医生就走上前。
“江教授,跟我来!”
确实不用多问,面前的人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但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复杂情绪,站在那里就让人不寒而栗。
“几楼?”
“三楼。”
医生讲完,就见江白三两步飞奔上楼,眨眼就没了踪影。
她都忽略了那身居家服下的大长腿。
“吱呀——”门被急速打开,但声音很小。等在一旁的萧冬阳已经通过手机通话知道江白到了。只是他没想到江白竟然一身居家套装,衬衫单薄得能看见白色衣料下的腹肌,脚上还踩着一双拖鞋。
江白挂掉电话,扑到桃夭床边。
“我来了,阿白来了……”
“阿白……”桃夭嘟着嘴,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涸。
江白用衣袖给桃夭擦了眼泪。
“药呢?”
“这里,水还热着呢。”萧冬阳一直准备着退烧药的,可惜配了好几副就是喂不下去。
江白拿过药丸,看了两眼。
就在萧冬阳觉得他也一筹莫展的时候,江白放柔了语气,轻轻抚摸着桃夭的头顶,然后轻声诱哄道。
“乖宝贝,阿白喂你吃糖好不好?”
“不要嚼,咱们快点吃,多吃几颗。”
堂堂教授,就是这么骗人吃药的?
虽然江白的手段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幼稚,但是很管用。起码桃夭吃下了药,睡了过去。
江白给桃夭掖了掖被角。见她皱眉,江白突然掀开一点被子。
“你干嘛?”萧冬阳不敢大声说话,但还是想阻止。
江白没说话。肩膀处没事……他继续一点点轻轻掀开被子,终于看见了桃夭右脚上起的小泡。
萧冬阳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之前只关注着桃夭发烧的事,他都忘了自己打碎杯子可能烫到了桃夭。她的皮肤那么娇嫩,还起了泡,肯定很疼。
也不知道之前的医生是不是蹭到她的伤口了。
“我,我去拿烫伤膏。”萧冬阳心虚地说。
等江白给桃夭细细地涂完药膏,盖上被子,她终于舒展了眉头。
见状,江白对着身后的萧冬阳说道:“出去聊。”
萧冬阳沉默带路,江白关好了门,跟着他来到后院。月光洒在地面,平坦的土地好像变成了清冷的水潭。
萧冬阳还没来得及张嘴,一个拳头就落到了他的脸上。
带着极度的愤怒。
嘴角火辣辣地疼,萧冬阳却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
“你可以还手。”江白说完,又是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江白的体质其实不差,看腹肌就知道也是注重锻炼的人,真要打架只会两败俱伤,只是他可能更疯狂一点,伤得也更重。
但萧冬阳只是沉默着挨打。
江白也不客气,拳拳到肉。一直打了二十多下,揍得萧冬阳坐在地上喘气,他才揉了揉手腕。
“这是我替我自己打的,你可以去学校告状,也可以去头条报道,但要取得桃夭的原谅,不要指望我。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恨你。”
江白说完,回到三楼,继续守在桃夭床边。
萧冬阳也默默回去。他的伤势把医生们吓了一跳,很难不联想到他们出去的半小时干了什么。但只要想到是萧冬阳害得桃夭发烧……他们甚至觉得江白打轻了。
“不用给我敷药,擦点酒精就行了。”
萧冬阳说完,医生也不规劝,擦了擦伤口就倒上酒精。
火辣辣的刀割感刺激着萧冬阳的神经,却没有心里的伤口疼痛。江白打他的时候眼睛猩红,好像藏着一头狂怒的野兽,急需鲜血才平复他的怒火。但是他是清醒的,他清楚地知道江白那二十几拳代表着什么。
害得她被关天台……和慕衍联手欺骗她……冷眼旁观她被孤立……被刁难……被嘲讽……被羞辱……逼她看自己的比赛……给自己加油……桩桩罪行,数不胜数。最后,还害得她深秋季节跳湖,发烧到晕倒……
一米八几的男人坐在楼梯上,鼻青脸肿,泣不成声。
罗柏看见失态的江白冲进楼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他不敢问。见萧冬阳坐在漆黑的楼道里抱着自己,肩膀颤抖,他又不敢上前。
现在的萧冬阳就像一头绝望的雄狮,在自己圈住的领地里,沉默地哀嚎着。
就在这时,肩膀被人无声地拍了一下。罗柏立刻跟着找自己的私人医生离开。
萧冬阳并没有意识到罗柏的离去,因为桃夭的烧反复了。
夜里,她又开始高热不退。护士一遍遍给她擦拭身体,还是没有用。江白和萧冬阳只能坐在门外焦急地等着。
萧寒景给萧冬阳配备的医生护士和医疗设备绝对算得上顶尖,去医院的VIP病房说不定还没这待遇。但即使如此也没用,因为桃夭就是发烧——显而易见的病症。
所有的措施都做、以后,只能听天由命。
萧冬阳还想着发烧好歹不会危及生命,但当护士恨铁不成钢地给他科普了高热的危害后,他直接吓瘫在原地。
她说桃夭的可能会痴呆,可能会失忆,甚至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死亡并不是最坏的结果。萧冬阳绝望地发现,无论桃夭变成什么样,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或者说,现在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打我吧。”
萧冬阳忽然看向对面同样沉默等待的江白。
“打,狠狠地打。”
之前他还想留着伤口在桃夭面前卖惨,现在他只恨江白没有打死自己。
“呵,打你有用吗?”江白嘲讽一笑。
忽然,门开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不用换水了……她的体温降下来了。”护士如释重负。
两人都快被她的断句吓死了。知道桃夭没事,紧绷的精神立刻放松下来。屋子里的两盆水被端出,立刻有人接过。
江白站起来,扶着额头晃了晃。
“休息室在哪里?”
“右边。”萧冬阳指了个房间,江白慢慢走了进去。
“桃夭有事就叫我。”
他竟然还睡得着觉?
萧冬阳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想通了。
桃夭刚刚降下体温,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事。他们在这里等着也是硬撑,还不如去休息一下,等半夜起来给她喂药。
那些医生护士再关心桃夭,也不是铁打的,半夜肯定要松懈一些。
这个人……冷静得可怕。
萧冬阳也走去另一间休息室,给自己定了个闹钟。现在才晚上十二点,凌晨的时候他来换班正好。
萧冬阳的闹钟是在凌晨两点响的,原本以为没人喊她,桃夭应该是没什么事,但他问了才知道,一点的时候她又做了噩梦,只是江白那时已经醒了,就在她旁边。
萧冬阳推开门,江白还没睡。
“你一个小时都没休息到?”
“睡不着,我没事。”
萧冬阳一噎,之前还觉得他很理智,看来……再聪明的教授也会有短处。
“睡好了吗?”
“桃夭做噩梦,你没叫我?”
“没有,你休息好了,接着照顾她,我放心些。”
萧冬阳被江白说得一阵心虚。他还以为江白是想霸占桃夭,谁知道人家只是为了实现劳动力最大化。
“护士说,桃夭很有可能还会昏迷两天。今晚我守着她,白天她应该不会做噩梦。”
“好。”
萧冬阳不再反驳,他知道江白的考虑永远是最周到的。
想着,萧冬阳回去接着休息。
江白守了桃夭一夜,天蒙蒙亮时,萧冬阳推开了门。
“八点了,你先去睡会儿吧,我来。”
江白点点头,没有反驳。他走路的脚步很轻,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似乎一推就倒。但萧冬阳知道,里面是一个多么坚韧智慧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