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吉眯缝着眼睛,看着姬轩的身形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嘴角显露出轻蔑的笑容。
在他身后的那一男一女还带着几分后怕,面色苍白地喘着粗气。
孙吉背负着双手回身看向他们,揶揄道。
“二位道友莫非觉得自己还有退路不成吗”
“可是……师兄,我们这是——”
“我们这是什么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何道友与我们一同度过‘仙门’,却意外触发了这里的防御阵法。
为了庇护我等,何道友被那道阵法的力量所伤,最终含恨坠下深渊。
至于其他的……还发生了什么呢”
他将目光落在了唯一一个男子身上。
兰心剑脉的莫笑,虽然现在一副畏惧的模样,但在刚才,这位莫笑莫师弟可是动手最快的那个。
莫笑自然与姬轩没有什么仇怨。
或者说。
他们所有人和姬轩都没有仇怨。
“你说是吧,莫师弟。”
“可、可是我们会不会被师尊他们发现——”
“莫师弟说笑了,我们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你看。
这张纸上可什么都没有写,就表示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那张黑色的纸,将黑纸贴在了莫笑的脸上。
莫笑颤抖着双唇,没有继续说什么。
在刚才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其实到刚才为止,他都觉得孙吉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开什么玩笑。
怎么会有人真的计划谋害自己的师弟
甚至他和自己同出一脉的师姐私下里另外商量着,若是真的出事情了就把这件事情偷偷地告诉各自师尊。
可是一旦事情真的发生了,莫笑却发现自己的心里反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愧怍。
害怕,是来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
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对下手时候的犹豫。
“可是我们真的这么做了——”楚甜儿掩嘴惊呼,她其实是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毕竟对于那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小师弟她实在是生不出什么恶意,“你们这是在谋害自己的同门,难道对你们来说去断剑碑的资格还比不上一条人命吗!”
这是无由的恶意。
甚至都算不上仇恨。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所以就想要去加害。
只是听各自的师尊说过,这一次宗门内招到了一个剑道天才,他叫何子轩,他已经凝聚出了剑心,而且他的骨龄比所有人都要小,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岁。
仅仅是这样而已。
因为他挡住了各自的机缘。
因为只要有他在,那么他必将会得到前往断剑碑的资格。
所以若是能让他在合乎规矩的状态下消失,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罪孽的吧
毕竟这里是葬剑池。
虽然所有门中长辈都说在里边没有任何危险,但那也仅限于过去。
现在的葬剑池可以说是步步危机,已经有许多前来寻找机缘的弟子永远地留在了里面,而且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不一定能从里面将机缘带出来。
根据记载,上一次葬剑池开启总共有七人获得机会进入。
但是出来的人却只有一个。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孙吉耸了耸肩,一脸淡然地看向那中年女子。
楚甜儿被对方的视线注视着身子不禁后退了一些。
“你、你想做什么”
“师妹这是做什么师兄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哦”
见到楚甜儿这般防备,孙吉尴尬地笑了笑。
他摆了摆手,原本支撑着他们的剑气降下,让他们重新回到了宅邸的门口。
刚才他们说的内容里边有七分是真的。
他们的确已经无法进入葬剑池了,前人留下来关于葬剑池的记录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但他们所说的通往葬剑池的传说中却不是在这里,而是位于进入洞天的那扇门上。
若是按照过去的记录,只要通过那扇门户,就能来到葬剑池,根本就不会见到这座宅邸。
“反正在这里也找不到什么机缘。
而且就算继续留在这里,等时间到了我们也不会空手而归。
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能得到机缘。”
虽然再也找不到葬剑池了,但起码所有人都不会空手而归。
眼看莫笑还有些迟疑,孙吉连忙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
“莫师弟可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放心吧。
这件事情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若是你还觉得不够的话——”
孙吉将目光看向了落在一旁的楚甜儿,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危险。
然后他捏着莫笑的脖颈,将他的连也转向了楚甜儿。
“莫师弟在兰心剑脉的待遇并不好吧
虽说是正式拜入兰心剑脉的弟子,但到了那边之后发现男弟子也寥寥无几,而且你也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栽培,对吗
毕竟兰心剑脉修炼的是心剑。
而且从某一任峰主开始,那一脉就主收女弟子了,将那些原本有天赋的修士都推给了别的剑脉。
所以现在你在师门里的待遇并不好。
那些女弟子欺你无依无靠,你的师门长辈也不会为了你出头。”
“莫师弟!
休要听他胡诌。
他在骗你,现在跟我走,到时候他所做的一切自有长老定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楚甜儿发现孙吉的脸色变得越发危险之后,连忙惊声叫道。
她发现随着孙吉的话语继续,莫笑脸上那有些畏惧的表情也正在发生着转变,变得越发淡漠。
“莫师弟,我是你师姐,这里只有我和你是站在一边的!”
“她真的和你站在一边吗”
莫笑的耳畔传来孙吉的嗤笑。
随即眼前一黑,却是孙吉站到了他面前。
“楚师妹既然身为兰心剑脉的弟子,莫非还能不知道在你们这一脉的男弟子究竟有什么遭遇么
没有资源。
没有尊严。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在男修士凋零的兰心剑脉里,他生如蝼蚁。
我真的是在胡诌么”
“我、我——”
楚甜儿面色一白。
她当然知道在兰心剑脉发生的事情。
那些男弟子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她当然也知道。
而他们的声音也从来都不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他们的待遇,早已得到了一脉的默认。
不听,不见,便是从未发生。
她挤出一丝笑容,颤声道。
“可是莫师弟,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那都是她们做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就不算是伤害了么”
在孙吉的身上突然涌现出一抹灰黑色的雾气。
那种气息刚出现的瞬间,楚甜儿的面色就是一白。
“你、你怎么可能有那种力量!”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叫楚甜儿的师姐。
她是兰心剑脉的女修。
是平日里对你欺凌、将你的资源夺走、把你踩在脚下的恶人。
莫师弟。
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吧
你就不想……从她身上收走一些利息么
要知道。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当我们走出去之后,你所遭受的苦难并不会消失,你的好日子不会到来。
你仍旧是兰心剑脉的弟子。
是一条狗。”
他凑过脸去,呢喃的话语隔着莫笑的鬓角钻进对方的耳朵里、融入他的思想、烙印在对方的灵魂深处。
莫笑的眼中闪过一丝失神。
随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度将眼睛睁开的时候,那双眼眸当中已然没有了半分犹豫,他一步步朝着楚甜儿的方向走去。
瞳孔中倒映的是中年女子惊惧地睁大了眼睛,不住地挣扎、惊叫。
“我不是狗。”
“我不是!”
“我拜入太虚剑阁,可不是为了做你们这些女人的狗!”
……
坠落的感觉消失了。
方向失去了其意义。
在黑暗里,祂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隔代的仇恨,是否应该被放下」
而他也如实地给出了答案。
就和当初他所认知的那样,毫不犹豫地将心中的决断给说了出来。
「因果报应,天地可鉴。」
这不是什么切实的答案。
不同的人,也可以有不同的解答。
或许这连答案都算不上。
但是他却仿佛能听见笑声。
祂对于这个答案很满意,只是这笑声当中却带着凄凉。
「所以……你明白了吗」
「葬剑池,从来都不是什么机缘。」
他看见了。
在黑暗之中,有那么一个白衣翩翩的俊朗青年,手里拿着一截枯枝,朝着前方那么轻轻一划,刹那之间,撕碎了浑噩的黑暗。
「我只演示一遍。」
他听见了最后的声音。
然后从黑暗中挣脱了出来。
脑海之中对于刚才一挥的韵味逐渐地沉淀下来,化作一式剑招。
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在这里真正的机缘。
入眼是一片剑林。
目之所及,是一把把高耸伫立的巨剑,有的剑还带着宝光,也有的剑已经缺损、断裂开来。
裂口之中夹杂着锋锐的寒芒,似乎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灾厄。
在那些巨剑之上,晦暗的苍穹带着几分血色。
浑浊的空气当中灵气驳杂,并没有丝毫洞天的仙意。
在那些巨剑环绕的一处空地中央,有那么一片低洼。
这原本应当是一片水塘,可现在里面已经没有半点的水迹,有一道锋锐的豁口将水塘一分为二。
于豁口的深处,姬轩见到了熟悉的景象。
那是一座迷你的洞府。
他看见了精致的小径、灰黑色的砖瓦、以及那一对扭在一起的男女,和在男女身旁看热闹的那个熟悉身影。
他不动声色地取出了留影用的玉简。
专心地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就如他最开始所料想到的那样,这里不应该有那些剑阁弟子所说的机缘造化。
葬剑池不是仙人留下来的机缘——中域所谓的葬剑池,其实是对于炼制失败的弃剑统一丢弃处的一种昵称。
而这里的一切却是全都由剑气组成。
一山一石、一草一木。
都带着那位仙人的痕迹。
此处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确也算得上是洞天。
「而且这里应该也不是葬剑池。
只是最开始进来这里的人觉得此地是仙人弃剑的地方,所以才这么称呼。
所以这里的真面目其实应该是——
呵。
不愧是仙人手段。
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现在问题只剩下了一个,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便在他这么思考的时候,储物戒当中的那张黑纸却是不受控制地自己飞了出来,飘在了他的面前。
眼看着那几道烫金色的文字又开始有了新的变动。
象征着太虚剑阁规矩的字段,变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