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远在义双还有一个酒局跟文化县的城市东移战略有关。
酒局的主人当然就是高云。
那天在文化青石牌坊调研时,义双代表团最重要的成员高副镇长被接待方文化县团委副书记叶三省当众“怼”回,高云当时就懵了。
虽然义双代表团大部分成员都不会完全明白叶三省说那番话的含义,那个什么按摩洗脚,那个什么17号代表什么,但他们都肯定清楚,这是叶三省的回击,而且高云哑口无言。
这可是一向骄横的义双县一山一湖旅游开发领导小组高副组长第一次当众吃瘪啊!
直到很久以后,高云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没有当众回击,像他在义双随便喝斥那些正科级的局长科长一样,因为他没有底气。
廉生明,公生威,他无法自威而威人,所以只能被别人威。同时,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似乎他和叶三省的关系,又发生了某种深刻的变化,他意识到,叶三省并不怕他,只是怕麻烦,他以前对他的忍让,更多是对他背景的忍让,对他本人,叶三省并不尊重和畏惧。
高云索性进一步想,叶三省可能根本就是轻视他。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羞辱和愤怒,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暴发,而是控制自己更进一步思考:
怎么办?
毫无疑问,必须彻底打掉叶三省的气焰,如果能够毁掉这个命中之敌,他也不介意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他想了一会叶三省的个性,行为和事迹,觉得叶三省似乎是无隙可击,一心扑在工作中,很难找到他的破绽,最后,他给父亲打了电话,遮遮掩掩地编故事请教,得到了一些指导和启发。
他父亲说,如果一个人最在意什么,那么从他最在意的地方入手,一定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高云就决定从叶三省最在意的地方,工作,从工作上打击叶三省。
团委的工作现在肯定无法找到切入点。一个得到了团中央肯定的县团委,不会轻易被撼动,那就从叶三省现在致力的城市东移工作的土地整治着手,高云相信,面对这样一个利益极大的行业,叶三省这种从来没有见过钱的土鳖,肯定会心动,肯定会伸手,哪怕他能够控制得住,别人也不允许他控制得住,那些开发商,下手都重,他绝不相信叶三省能够承受得起。
——他以他在义双旅游开发工作中的经历和经验揣测,要不了多久,叶三省必须钵满盆盈,同时也罪行屡屡。
他只需要盯着叶三省在这次土地整顿工作中的行为就一定能够找到罪证的。他立刻给刘学文打了电话,刘学文一口答应,随便炫耀了他在文化的关系,同时还可以联系王洪九和一些杨中和叶三省的敌人,保证能够把叶三省的一举一动都盯得死死的。在对付叶三省这一点上,他们立场完全相同。
高云还觉得不够,所以今晚召集了他在文化的几个商场朋友,撺掇他们进军文化房产开发,或者把文化房产开发将因城市东移战略迎来新的一波热浪这个消息传出去,让更多的人参与进去切蛋糕,这样的话,因为竞争,叶三省就会有更多受贿的机会。
高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对付叶三省而“支持”叶三省的工作,同时对叶三省进行“利益输送”。
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叶三省预期中的,但这一切,影响了叶三省对于整件事的预判,所以他的行动方案不得不修改再修改,但是有一点,就是对于大方向的判断和把握他是准确的,一直没有出错。
第二天中午,叶三省陪着杨中在食堂吃了饭,默契地跟着杨中回到杨中的办公室,泡好茶,杨中问:“昨晚没睡好吧?”
叶三省心里好笑,说:“当然睡不好。”
他已经不会被杨中经常神出鬼没的问题震惊了,反正应该这类问题就一个态度,老实,但尽量简短,提供最少的信息。
“我也没有睡好。”杨中微微一笑,“你最近想过文化水街接下来的工作没有?”
叶三省又是一笑,杨中的思维还真是难跟。笑道:“想过一些。”
“说来听听。”
杨中期待地看着叶三省。
虽然在杨中心里,正在进行的城市东移才是大展拳脚的舞台,才是真正展现他做为政府官员的执政能力,可是文化水街目前已经贴上他杨副县长的标签,是他主持的亮点工程,明星项目,他也不允许他失败,尤其不能在他还在文化的时候衰落。
“杨县是担心文化水街现在这种热闹情况会慢慢降温,慢慢像其它城市很多美食街一样,开始兴旺一阵,然后烂尾?这说明我们杨县心系工作,扎根文化,是一位胸怀百姓的好官……”
“太肉麻了。”杨中打断他:“你说降温,我担心的是升温。不说其它比较玄的比如从众心理,尝鲜心理,光是夏天马上到了,天热后,文化水街沿河的露天摊位就很难展开,大家都只有窝在有空调的屋里,远远地看文化水街的表演,那效果肯定不好。同时演员每天冒着三四十度的高温演出,那也是一件危险的工作,所以我们得多想想,提前做些准备。”
“我有一个考虑,就是跟这个温度,跟夏天有关。”叶三省从容地说,“我们城区内的水,不是饮用水源吧?同时,它的清洁度我们可以提升一下,到达某种标准,然后,我们允许大家在文化水街那一段河游泳,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进行跳水。”
“跳水?这种噱头?”杨中皱眉沉思起来。
叶三省不说话,耐心地等待着。
很多时候,让对方把事情想通比自己说出来更有说服力,更能打动对方。
好一会,杨中脸上的表情才松驰下来,缓缓说:“这个方案一提,第一反应会想到的是危险,是污染,但是你提出来,我就得好好想一想。我想一想不是说服自己,而是想如何去说服别人。危险其实很好解决,也不用签什么生死协议,只需要想去桥上跳水的人,有健康证明,再补一份商业保险或者我们宣告到位,就没有法律上的麻烦,也不怕出了问题后舆论事件,只要我们及早做好各种预案。桥距离水面就是五米左右的距离吧?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们甚至还可以在桥上搭更高的台。然后是污染,不是说跳水的人污染水源,而是说水质不达标,这可以想办法解决,可以单独对那一条河道进行一下前期净化,这个投资也不大。还有,现在河道水深是两米左右吧?跳水那一块,得挖深一下,做到四五米就行了。”
“杨县英明。”叶三省赞道。
后面一句“我没想到的杨县完全想到了”考虑了一下还是咽了回去。不能太肉麻了,也用不着贬低自己来讨好杨中,杨中非常聪明,过了就是虚伪。
“还有其它的吗?”杨中又问。
“比如针对高考文化做一个宣传引导,每年高考的高考都必须要到文化水街来走一走图个吉兆,这个不好明着宣传,可以通过口碑私下流传。比如针对单身男女,针对未育夫妇,比如跟临江古镇联系起来。但是目前,我个人觉得还是跳水既简单又快捷,成本最小,正因为它一听就有风险,所以很多政府都一想就放弃了,咱们反而可以试试。”
“你哪里来这么多歪门邪道?是受你那个师父王道士影响吧?”杨中斜头看他笑,“你这个方案我想一下,问问欧阳书记再说。现在,说说下午的工作吧,叶书记,有什么考虑?”
叶三省沉默起来了。
刚才关于文化水街的讨论,只是下午正式工作前的一道开胃菜吧,显示两个年轻人风清云淡的志气,他们都知道,接下来,才是今天讨论的重点,也是欧阳坚城市东移战略的关键,是决定这座城市接下来很多年变化的决策。
而现在,这一切,就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