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在楼上观察许久,发现少女像是一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样,对街边各种事物都觉新奇,看到什么都要凑上去把玩一番。
那副涉世未深的样子,简直呼之欲出。
若说这样个姑娘是妖,那所谓的妖,未免过于玩笑。
“应该是沾染到妖气了吧?”他望向杜云河,语带询问。
杜云河没答他,寒芒样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少女。
或许是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以致少女心生感应,忽然一抬头,往二人看来。
得益于修行者的身份,即便隔着几丈远,周言都能看清,那是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尤其那双眼,清澈灵动,他生平仅见。
如此,更坚定他“这不是妖怪”的想法。
他这边正心猿意马着,杜云河却霍地起身,一纵身从窗口跃下楼去,动作之麻利,令人瞠目结舌。
考虑到两人正在酒楼用餐,周言下意识觉得:这货该不会想逃单吧?
而且看对方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莫非监察司的人吃霸王餐已是习惯?
他纠结着是否要有样学样,毕竟今天这顿酒,杜云河说了要请。
现下两人同来一人去,结账的重担自然要落到他的头上。
可好巧不巧,他周某人正是个名副其实穷鬼,哪能负担得起望江名楼的酒菜钱。
眼瞧着杜云河已追着少女走远,他不再迟疑,学着对方的样翻身下楼。
区别在于,他是捂着脸跳下去的。
相较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杜执令在望江城内显然要出名许多,他只要低调做人,这笔账自然会记在对方头上。
少女果然有些异常,见杜云河翻窗而出,马上就丢下手中饰品,步履匆匆而去。
杜云河紧紧吊在她的身后,周言则落在最后。
跟着小跑了一段时间,周言心下疑窦渐生。
少女若真只是个凡人,因何他们二人一直没能追上,始终被落下这段距离。
少女该是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故意领着走街串巷。
连钻了好几条胡同后,周言终于追上了杜云河。
倒也不能算是追上,主要是对方停住了脚步。
“人呢?”对着小巷尽头的墙壁,周言惑然发问。
这是条死胡同,可人却不见了。
杜云河望着褐色墙壁,似在发呆,过了许久才微微摇头,“不见了。”
周言心道这不是废话,人不见了他当然能看到。
“哪去了?”他好奇极了,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在对方的追踪下悄然消失。
若真是妖物的话,起码是个不逊于人鱼兄的存在。
可那少女看着人畜无害,实在不像实力强劲的样子。
杜云河再次摇头,“不知道。”
周言开始怀疑他们监察司的业务水平,要都像对方这样一问三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开展业务的?
“那现在怎么办?”要换个地点遇见与人鱼兄一般强大的妖物,他可能会敬而远之。
但现在身处望江,多得是能人异士,他自然不惧,甚至想多见见人妖两族高手的能为。
眼下恰巧有个疑似大妖的存在,若能跟随杜云河缉妖,能长不少见识。
“回去吧。”杜云河却给了个他始料未及的答案。
他说完就转身,自顾自往回走。
周言一愣,对方果真是监察司的执令吗?眼下有个疑似大妖的存在遁入望江城,他就这样不管不问了?他要将这满城的百姓置于何地?
见识过妖族“残忍”的他当即义愤填膺,快步赶上去,质问道:“莫非杜执令就如此坐视妖物潜入城内?”
他的声音已带上些许冷意。
杜云河闻言,转头哂道:“那你待如何?”
他目光微动,嘴角挂着丝促狭的笑。
周言一怔,这才是他第二次接触妖物,论及经验远不如对方,哪知道该如何处理。
好半晌后,他才底气不足道:“那也不该不闻不问。”
刚刚对方还托他去找出有涯院内的妖怪,因何眼下放跑一个,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这实在是有悖常理。
“我们寻妖的手段你也知道了,对方若是一直流动,且不动手害人的话,你说要如何才能揪出她的真身?”杜云反问道。
周言听罢,不得不赞同。
监察司若真能锁定妖物真身的话,也不必请他暗中调查了。
由此可见,如果妖物隐匿行踪,不加害凡人,监察司不进行地毯式搜索,是找不出他的真身的。
“所以一定要等她害人吗?”周言心生恻隐,一场悲剧,似乎正无可避免地将要发生。
“或许她是个好妖呢?”杜云河稍作轻松道,“妖怪并非一定要伤人的。”
周言默然,他知道,这大概是对方的宽慰之词。
可心底仍不免存了丝侥幸,看那妖怪的模样,颇为天真无邪,兴许真不会害人。
“但愿吧。”他长吁一声,尽量往好处去想。
又忍不住叹道:“望江城内,似乎也不太平啊,我才来几天,已发现两只妖物了。”
蓦然,他身子一顿,定在原处。
杜云河见他长吁短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目中流露出些许赞赏。
这年头,出身低微的人能有如此赤子之心,实属不易。
这会儿见他反常举止,心生疑惑:“你怎么了?”
“杜执令,你说,刚刚见到的女妖,会否就是书院里的那只?”周言斟酌着语句,谨慎问道。
他总觉得,有监察司坐镇,望江城内不该频频发现妖物,特别是这少女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街头,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除非她别有倚仗。
但如果说,她就是藏在书院里的那只,就多少能解释得通了,儒门九院可不是监察司能染指的地方。
“你觉得可能吗?”杜云河听罢,嘴角略微扯起。
这货好像习惯了摆出张冷脸,笑起来颇为别扭。
“为何不可能?”周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在书院里,可有见过女子?”
周言一愣,有涯院内,规矩森严,阳盛阴绝,莫说女子,连个母猫都没有。
如此说来,那少女必不可能是书院那只。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若是女扮男装……
他眼前没来由浮现一张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