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脸上挂着喜悦的笑,他的精神越来越好,脑子清明,思维活跃。整个人荣光焕发。
甚至感觉比年轻时还要强上十倍、百倍。
便连病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更知道现在的时间容不得耽误,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的珍贵。
因此弘治皇帝没再躺着,而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忽的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
吓得旁边的太监和医官连忙就跪倒在地,他冲着朱厚照招手,“照儿,来,到朕身边来。”
朱厚照快步走到塌边,一下就跪倒在朱佑樘面前,弘治皇帝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微笑道:“莫要哭,朕的照儿是个大人了,往后便要操持神器,继承祖宗的江山社稷,朕没时间了,朕要和你交代几句话,你仔细听着。”
朱厚照垂泪点头,“孩儿在听呢,在听呢”
“朕死了之后,丧事一切从简,不要靡费人力,也不要惊动天下。
皇儿登基之后,不要学朕,不要像朕一样整日操劳,要节制有度,该做的事去做,该亲力亲为的事牢牢把着莫要放手,一些无关紧要的交给旁的人去做,朕不要你做什么明君,做什么圣君,朕只让你看顾好祖宗的基业,做个守成之君,那便足够了。”
这些话,这些期盼,朱厚照言犹在耳,一下子眼泪如泉涌,再难自持,嚎啕大哭起来。
朱佑樘只是笑,接着道:“为政之道,在于一个稳字,任何事不要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你越是急,越是会自乱阵脚,最后越是难以求成。”
“为君之道,首在平衡,或拉拢或打压,这个朕三言两语无法教会你,朕这些年也没来得及教你,只能登基之后,靠照儿自己去悟了。”
说到此,弘治皇帝眼中涌现出几分歉意,天不假年,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许多时间,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太快,快的他都没有准备,都没来得及教会儿子怎么去做一个皇帝,这一天就到了。
如今,他只能寄托于皇儿自己的悟性了。
“朕托付的几个大臣,刘健老成持重,理政滴水不漏,为人循规守旧,李东阳谋略过人,但断事不足,谢迁能言善辩,可稍失稳重,这三人,你都可以依仗,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尽可以去问他们。
朕的贴身伴伴箫敬,如今虽然老迈,但历经数朝,宫中有不决之事,可以召他来问话。”
朱佑樘深吸口气,继续道:“朝中勋贵,英国公,黔国公,魏国公,成国公其祖上都为我大明功勋,其中尤以魏国公,黔国公两家为重。魏国公一脉久在南京,黔国公一脉世镇云南,你要好好善待他们,千万莫要有所慢怠,你要好生记着。”
朱厚照哽咽不能言,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
此时,朱佑樘的语气变的凝重起来,“还有御臣之道,朕罢了。”
他呼了口气,转头四顾,看向夏源,而后朝着他招手,“居正,你来。”
夏源快步走过来,朱佑樘望着他,“此次攻伐倭国之事,你立有大功于朝,国朝规制,军功当以封爵,但你这般年轻便已为侯爵,若骤升公爵,难免资历不足,朕不欲与你晋爵,你可有怨言?”
“臣无怨言。”
“好。”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看向朱厚照,“照儿登基之后,当以倭国大功为由,将居正晋为昌国公。”
“孩,孩儿知道了”
朱佑樘又笑,“皇儿或许不懂这番做有何意义,朕此举意在告诉你,何为施加恩惠,朕与居正做的这番例子有些蹩脚,但如今,朕也不知如何像你说明了。”
朱厚照使劲点头,“孩儿明白,孩儿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朱厚照欣慰的点头,“居正与宫里是一条心,又与你相交莫逆,亦师亦友,还是你的妹夫。待朕一走,这世上的亲人,除了你的母后,就剩下你的妹子和你的妹夫了。
他比你大不了两岁,但比你聪慧机警,为人处世也比你稳重,你当多加依仗,遇事定要求教于他,记下了吗?”
朱厚照点头道:“即便父皇不说,孩儿也会的。”
“好,这便好。”
朱佑樘感觉自己的脑子没有此先那般的清明了,他加快了说话的语速,“现在变法之事初开,天下乃至朝中有不少人对变法之事不满,认为这是乱政,朕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但记着,变法是乱政,也不是乱政,要看如何为之。
你二人相互扶持,稳扎稳打徐徐图之,便不是,反之则是。
朕走之后,定有人对变法一事展开攻讦,你记着,是人就有私心,百姓有,大臣有,天下没有不怀私心之人,你不能偏听偏信。
朕说得这些话你要牢牢记着,千万莫要忘了。”
“孩儿不忘。”
“千万莫要忘了。”朱佑樘又叮嘱了一句,随后喘了几口气,感觉要说的话都说了,扭头看向一旁跪着的箫敬,吩咐道:“萧伴伴,去,唤大臣和功勋们都进来。”
朱厚照还在呜呜的哭泣,朱佑樘用手帮他拭了拭眼泪,“莫哭了,大臣们要进来了,莫要让他们看到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
“嗯”
朱厚照连连点头,勉强忍住泪水,起身站到一旁。
箫敬已经领着一干大臣进来,众人脸色凝重的进了寝殿,不顾浑身的湿漉一齐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弘治皇帝默不作声,目光扫视着众人,整个寝殿容纳不下太多人,得以踏入寝殿的只有二十有余,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或是公侯,还有些人在外间的耳房跪着。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人,似乎是想透过那道门帘去看到跪在外殿的大臣,沉默了半晌才道:“都起来吧,所有人尽皆赐座,今日召诸卿前来是有事有所交代,诸卿莫要拘谨。”
有太监搬来了椅子,众人依次坐下,刘健沉声问道:“陛下的身体可觉得好些了?”
弘治皇帝笑了起来,“好,好得很,昨个儿朕还躺在榻上浑浑噩噩,今日你们看,朕这不是好的很吗?连身上的病痛都感觉不见了,因此便趁着这个机会,向诸位交代一些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