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暖阁之中。
弘治皇帝垂眸看着那封交还的谕令,问道:“如何?”
“赵家三人,赵富贵的妻子已经死了,女儿眼看着要死了,只有赵富贵还活着。”
听到这个消息,朱佑樘的眸子垂的更深了几分,稍稍沉默一阵,才问道:“朕未记错的话,时常欺辱秀荣的可是这赵家母女?”
夏源嗯了一声,“她们母女一向尖酸刻薄,赵富贵为人还算厚道。”
“”
弘治皇帝又陷入默然,良久,才抬起眸子道:“朕本来只想给那赵家人一个教训,未曾想过要做的如此决绝,但却因朕一时疏忽大意,让其家破人亡。居正,你说此时该如何为之?”
“若按臣的意思,此事别声张,到此为止。”
弘治皇帝颔首,“不错,决不能让秀荣知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没有?”
“嗯,臣和赵富贵什么都没说。”
闻言,朱佑樘先是不明所以,随即渐渐明悟,而后叹了口气。
夏源也跟着叹气,他敢打赌,弘治皇帝绝对想的是先打一棒子,后头再给个甜枣。
先教训这辱骂小贱种之事,再进行一番赏赐,以此来感谢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但是这一棒子抡下去却给人敲死了,甚至可以说是双杀。
皇帝这个身份太高大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这雷霆又有多少人能承受的住。
所以他没告诉。
若是告之了实情,赵富贵绝对无法接受,回去保准想不开上吊。
还是到此为止吧。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从消沉的情绪中缓过来,拿起奏疏正想接着处理政务,一抬眸却发现夏源还在原地杵着,“如今已是日暮,居正还在这作甚?莫非是想等着宫门落锁,乘吊篮出宫?”
“臣的妻子”
见他张口就是这个,朱佑樘就觉得脑袋疼,但又倏然想起来先前答应过了,“朕记得说的是明日让秀荣出宫。”
“对对对,明日出宫。”
“那你还聒噪个甚?”
“噢,那臣告退了。”
夏源放心了,连着答应了两次,应该不会言而无信,这位皇帝岳父虽是缺了些节操,但底线还是有的。
第二天清早,夏源早早的来了詹事府上值,精神饱满,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小荠子接回家去,然后请上七天假,好生检查一下她的口技有没有退步。
可惜他是个有节操的人,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毕竟领着大明朝的俸禄
噢,昨天把上门讨薪的事给耽搁了,今天得去。
卯时三刻,还没到正卯,詹事府里许多衙门的人都还没到,夏源一路上也没瞧见多少人,正打算直入东宫,却有几个书办追了上来。
“大人,大人”
听到身后的呼喊声,夏源脚步一顿,旋即转过身去,便瞧见是几个书办,有那么一点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司经局的书办。
“做什么?”
“大人,喜事啊,咱们司经局新调来了两个属官,大人以后不是光杆司令了”
夏源一怔,“来的这么快?”
那书办亦是一怔,“大人居然知晓此事?”
据他所知,这位洗马大人对司经局的事情不能说不太关注,只能说漠不关心。
一天都见不到人。
没想到竟然知道这等事情。
“罢了,那两个人在哪儿,带我去。”
“就在值房里头,学生给您带路。”
司经局的值房之中,王守仁和李廷相正坐在里头喝茶,他们现在都是校书郎,负责校勘典籍,官阶正九品。
王守仁本来是六品的工部主事,李廷相本是七品的翰林编修。
如今都降了职,可话又不能那么说,这里毕竟是詹事府,官阶很低,但前途远大。
“学生见过恩师。”
“属下见过大人。”
见到夏源进来,两人忙放下茶盏起身,对着他见礼。
“不用这么客气,都坐都坐。”
夏源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很快就有书办给他端来了茶,还没喝,便听李廷相问道:“大人,属下如今是司经局校书,大人可有什么差遣?”
“没有差遣,就待着。待不住你就睡觉,睡到午时就下值,不管饭。”
李廷相眼眸睁大,“大人的意思是属下被闲置了?”
年轻人好高骛远,总想着大展宏图,根本不懂这样的工作机会有多宝贵。
躺平不香吗?
夏源不是很能理解,转而道:“那伱要实在闲不住的话,你就抄书。”
“”
李廷相不说话了,闲置就闲置吧,挺好的。
这时,一直默默喝茶的王守仁放下茶盏,“恩师,学生是否也要抄书?”
“你抄什么书,你的职责是给太子上课。”
转眼都过去一年了,朱厚照这个傻小子居然还没放弃练那个狗屁神功,打从濮州回来,就又恢复了曾经提着水桶扎马步读书的日子。
夏源曾经确实为这事挺担心的,想着朱厚照要是有朝一日发现这神功练不出来,是不是得弄死自己?
但现在不担心这个了,毕竟这么铁的关系,又是亲戚,打打杀杀就见外了。
何况那神功练的并非没有用处,起码狗太子的身子骨是越发的强壮了,下盘扎实,两只手劲儿贼大。
所以爱练就练吧。
而如今好不容易把王守仁调来了司经局,夏源怎么可能舍得让这么好的教书匠去抄书。
“大人,属下”
“你也想给太子上课?”
“属下”
李廷相张张嘴,他倒是没想这个,虽说是个探花,但他自认学识不够,也不会教书育人,难当此大任。
只是同为校书郎,自己被闲置,他就有差遣,这让人想想还有那么点难受。
“梦弼啊,你现在还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太操劳,每天多歇一歇没坏处,让你闲着,也是心疼你。”
“再说,身处东宫之地,等将来太子登基,你还怕没有事情做吗?”
闻言,李廷相心里一突,然后便是突突突起来,他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等到太子登基,那便大有可为。
对于这话他是信的,在濮州那么长时间,他知道这位恩府大人与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不过陛下如今春秋鼎盛
算了,等吧,反正自己年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