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被罚的跪在了角落,夏源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哪哪儿都不自在,本就垂着的脑袋,此时更是垂的低低的,假装什么都没瞧见。
这时,弘治皇帝看向了他,脸上勉强挤出几分微笑,“倒是让夏卿家见笑了”
“没有,臣什么都没看见。”
听到这话,张皇后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眸子里似是带着赞许。
朱佑樘敛敛面容,沉吟着问道:“昨日卿应了皇后的事情可还记得?”
“臣记得。”
“倒是让夏卿家难做了,当初朕和卿说过多一分不取,而今未尝不是失信于你。
朕今日在此,卿家若是对此事有所不愿,即可说出来。”
闻言,夏源想都没想便当即摇头,“臣愿意的很。”
“”
弘治皇帝盯着他看了一阵,似是在观察他是不是真的愿意,最后得出结论,好像还真的挺愿意。
起码从表情上来看是挺愿意的。
“罢了,既是卿家愿意,那朕也不再多说什么,朕稍时自会命人将银两送到夏卿家府上,届时”
正说着,朱佑樘倏地用袖子掩住脸,像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强烈的困意袭来,连说话都有些提不起精神,随即便下了逐客令,“卿家且退下吧。”
“你们两个速速出宫,莫要在这宫中多待,还有太子,也别跪着了,都出去。”
“”
等踏出坤宁宫的宫门,略略走远之后,朱厚照依然是满脸不服气,此时更是骂骂咧咧起来,“师傅你瞧见没有,那两个都是些什么货色,骂废物都是抬举他们。
我要是父皇,就算不砍了他们,也得给他们治罪,哪里还能容得下这么两个东西,真是丢人现眼!
照本宫看,就是母后太惯着那两个废物,父皇又与母后感情太过深厚,这才什么事都顺着他们,犯了再大的错也不予治罪”
听着耳旁的絮叨,夏源不由的皱起眉来,史书上记载,朱厚照登基之后就盖了一片院子,名为豹房。
而他本人则直接从皇宫里搬了出来,每天就住在豹房之中,任由夏皇后在皇宫里独守空房。
说的直白些,他和自己的皇后关系极度冷淡,简直就是空有名分的陌生人。
可史书上分明记载,夏皇后根本就没犯什么错误,打从入宫开始,就直接受到了冷落,跟守活寡一样。
而造成此事的原因,难不成就是因为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之间感情太深厚,张皇后又太过宠爱两个弟弟,以至于出现这么两个恶心人,却又迟迟不被治罪的外戚。
以上的这些,让朱厚照觉得要引以为戒,不能和皇后有什么感情,所以就对着夏皇后使用冷暴力?
“但本宫清楚的很,父皇其实也很厌恶他们,有几次都想治他们的罪,可每次母后一求情,他这心就软了,也就不忍心再处置他们。”
“哼!”说到此处,朱厚照冷哼一声,“等本宫以后娶了太子妃,娶了皇后,决不与她亲近,就丢在一旁,看也不看。
省得本宫也和皇后感情太好,最后变成父皇那般样子,想处置个外戚都没法处置”
“”
实锤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倒霉孩子!
伱特么是有多想处置外戚?
你想处置就处置,但我们姓夏的没惹你吧。
夏源道:“说不定你将来的皇后是贤后,你的老丈人,大舅哥,小舅子也全都是正人君子,这东西还得分人,外戚也有好的。”
“好什么,师傅你读过汉书吗?”
听到汉书这两个字,夏源都不禁讶然,属实没想到如此高端的词汇竟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你读过?”
“没有,但我听杨师傅讲过,汉朝就是因外戚而亡的,有个王莽篡汉,还有个姓梁的外戚都敢杀皇帝。
本宫还读过三国演义,里头的何进也是外戚,嚣张跋扈,还引来董卓”
没等他说完,夏源就打断道:“你光看到坏的外戚,没看到好的,比如卫青,霍去病,这两人你总该知道吧?”
朱厚照似乎很震惊,“他们是外戚?”
夏源更震惊,“难道不是?”
“”
“汉武帝的皇后是卫子夫,卫子夫的弟弟是卫青,论关系,卫青就是汉武帝的小舅子。
卫子夫还有个妹妹,生了个儿子叫霍去病,也就是说,汉武帝是霍去病的姨夫,你说这算不算外戚?
不仅如此,卫青还娶了汉武帝的姐姐,论起来他们既是对方的小舅子,又都是对方的姐夫,你说这算不算外戚?这不比外戚还外戚?”
“竟还有这般复杂的关系?”朱厚照一脸涨了见识的表情。
“那不然呢?”
夏源很怀疑他学的这汉书是不是个盗版,或者说,杨廷和讲霍去病,卫青这等外戚时,朱厚照呼呼睡着觉,讲王莽,梁冀这些外戚时,反倒没睡觉?
这太扯了。
“可杨师傅当初讲卫青霍去病时,为何没说他们是外戚?”
听到这话,夏源先是一怔,继而似笑非笑的道:“或许是他有意不想让你知道吧。”
“为什么?”
“不好说,可能是他觉得没必要,也可能是由于他是个文臣,是个读书人。”
“?”
短暂的愣神过后,朱厚照一脸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和他是不是文臣,是不是读书人又有何关系?”
“你觉得没关系?”夏源反问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对别人来说没关系,但对你就有关系了。”
“什么意思?”朱厚照闻言更是一脸懵,眉头也皱了起来,“本宫怎么越听越糊涂?”
“殿下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恰好,你又是个极其讨厌读书的人,更不会去读什么史书,如果在你心里形成一种固有印象,外戚全是坏蛋,压根就没有好人。”
说到这,夏源顿了顿,“你觉得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夏源没急着回答,又问道:“如果臣没猜错的话,殿下的那些师傅们讲经史之时,除了这些外戚乱权之事,应当也讲过不少太监祸国,武将叛乱的例子吧?”
“那是自然,譬如唐时的藩镇割据,秦时的赵高,汉时的十常侍之乱,还有我朝的那个王振这些本宫都晓得。”
“那他们是否讲过文臣或读书人,是如何祸国殃民的例子?”
“似是没怎么讲过。”
夏源伸出四处手指,“太监,武将,外戚”
嘴里说出一个名词,便放下一根手指,放了三根,独留下一根中指。
“一个又一个的例子都在说明外戚,武将,太监的凶险,仿佛一旦重用他们,整个国家就会有产生动荡,这就像一颗种子,种到了殿下的心里,那么殿下登基之后,会重用谁,又还能重用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