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面露怪异之色。
“这可是关内侯之位呀!是无数人最终的追求!何种老师能换此爵位?”
“我看这小子怕是读书读傻了,兴许更笨不知晓关内侯的价值才如此所说。”
“就是,就是,我等十常侍侍奉陛下多年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得封侯爵之位,真是暴殄天物呀!”
十常侍交头接耳,语带不解。
“卢植收了个好徒弟呀!”唯有何进知晓来龙去脉,闻言对卢植颇为羡慕。
他虽然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是能像刘备一样甘愿舍爵救师可以自信的说一个也没有。
“汝可知关内侯之尊?”刘宏也诧异道。
“草民自然知晓!”刘备点点头:“汉承秦制,实行二十等制,关内侯仅次于彻侯,居第十九等。”
“既然汝知晓关内侯之尊,为何还欲舍爵救师?”刘宏又问。
“我大汉自高祖斩蛇起义后,便以孝立国。草民自幼丧父,一身品学都由老师倾心所授,老师于我既有师徒之义,亦有父子之情。”刘备酝酿了刹那,眼泪便夺眶而出,他仰面看向天子,泪眼婆娑:“如今师父含冤于天牢之中生死未卜,弟子又安忍不闻不问,高居关内侯之尊?”
暴力是强者的特权,而眼泪便是弱者的武器。
而哭一道,刘备上辈子就已经臻入化境,对他来说,哭已经如呼吸般简单自然了。
刘备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脸色猛然一变。
没办法,在其他朝代孝只是百善之首,而在汉代孝则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因为在汉代,人们普遍信奉一条行为准则,那就是这个人既然如此孝顺,那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一直到曹操唯才是举之前,整个两汉若有人被打上不孝的标签,不管其人如何劳苦功高亦或是才高八斗,都会被朝廷轻则罢免并且永不录用,重则除以极刑,以警世人!
而相反,不管是其人多么愚蠢少智,只要孝名远扬,不仅能被地方举为孝廉,更是往后一路官运亨通。
虽然到刘宏时期,孝廉制度已经成为士族们徇私舞弊,巩固阶级特权的后花园,但是起码在嘴上,任何人包括天子刘宏在内都不能站出来指责刘备的举动。
并且,不光不能指责反对,还必须给刘备一定的帮助。
因为成全别人的孝道,本身就是孝之中一条重要的原则。
“好啊!好啊!”刘宏感慨的将刘备扶起。
“原先朕只知卿只是富有忠义之心,但是让朕没想到的是卿之孝道却不在忠义之下!”刘宏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既有英武之姿又不乏谦逊之气的青年,眼神中满是喜爱:“卿可谓忠孝无双!”
何进张让等人闻言立即清楚,能得到天子亲口如此评价,刘备的未来必然是一片坦途!
“真是个好运的小子!”但是知道归知道,他们心中又不免生出浓浓的嫉妒之情,恨不得现在经受天子赞叹的是自己才好。
“既然卿有如此孝心,朕今日便成人之美!”刘宏返回御坐。
“卿之老师乃何人?”刘宏问道。
“回禀陛下,玄德之师乃尚书卢植是也!”何进在一旁适时的回答道。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对刘备投桃报李,现在看到了刘备光明的未来,他已然升起了奇货可居的想法。
而既然选择了帮助刘备,那锦上添花又怎么比得上雪中送炭呢?
“哦!居然是卢尚书之高徒?”刘宏惊讶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呀!”
“只是这卢植不是尚书之位做的好好地,为何会含冤入狱呢?”刘宏不解道。
“草民荡平洛阳太平妖观之后便带着俘获的贼帅马元义及反正的贼首门徒唐周面见了老师,向其说明了太平妖道欲反之事。”刘备解释道。
“老师一心为国,当下便和朱儁、皇甫嵩二位大人一同联名上书,意图提醒陛下和朝廷。”刘备说道这里忽然一叹面色哀戚,眼泪又在眼眶之中打起转来。
“玄德莫哭,朕在此不管汝有何冤情,朕必将为汝做主!”刘宏见状连道。
“老师与二位大人一心为国,却不想在宫门之前遇到中常侍封谞、徐奉二人的无端刁难!”刘备见机立即收起了眼泪,对刘宏拜倒:“那二人称奉天子口谕将老师及二位大人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不知老师报国之举触犯何条国法?备皆愿以身代师受罚!”刘备长拜不起。
“嗯?朕何曾下达过口谕将卢尚书打入天牢?”刘宏闻言眉头大皱:“玄德所言是否属实?”
“草民愿以性命担保!”刘备抬起头来,一瞬间泪水又重新回到他的脸颊之上,为他的话平添了巨大的说服力。
身为一手握大权的国之君,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任何脱离自己掌握的事情。
若刘备所言不虚,这封谞、徐奉必然是假传圣谕!
这还了得!?
“真是反了天了!卫士何在?速速将封谞、徐奉二人带来见朕!朕要亲自询问二人!”刘宏一拍御案,龙颜大怒!
“启禀陛下,臣曾听闻封谞、徐奉二人平日里就信奉那太平妖教,二人如此作态,或许与那妖教扯不开干系!”看到死敌十常侍,哪怕只是其中的二人情形不妙,何进立刻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陛下,未免封谞、徐奉二人狡辩,马元义及唐周被臣押解在宫门之外,陛下何不召见二贼与二人对峙?
“哦!居然还有此事!速速将马元义、唐周二人一同压来!”刘宏闻言惊怒不已,立即大声呼喝起左右。
十常侍本为一体,眼见封谞、徐奉二人不妙,赵忠便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为二人转圜,但却被张让不动声色的踩住脚后跟。
“封谞、徐奉危在旦夕,张兄这是何意?”赵忠大为不解。
张让则悄悄将简雍之事告之,赵忠闻言大惊失色:“多谢赵兄提点,不然忠还被蒙在鼓里,险些犯下大祸!”
“哼!我十常侍本为一体,那二人却欲舍却我等的情分和这浮华富贵,去追寻劳什子长生成仙的妖术?”张让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不满。
“若二人计成,我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若二人计败,我等也必受牵连,富贵地位不保!”赵忠也狠狠出声。
“既然他们不仁,也休怪我等不义!”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打定了主意,如今不光不能为二人求情,必要的时候还要踩上一脚,推却自己等人的干系!
而刘备也忽然出言道:“草民二位义弟当日也曾随草民一同荡平妖观,现如今正在宫门外等候,二人为君为国之心并不下于草民,一直渴求见陛下一面,二人曾言,朝闻道可夕死!”
“哦!想不到朕在民间还有如此声望?”刘宏喜道:“既如此便诏令二人一同觐见吧!”
刘宏当然不知道,刘备所言只是托词而已。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
封谞、徐奉在这后宫之中爪牙颇多,自己如今孤木难支,未免二人狗急跳墙,不如将二位义弟招来,有云长翼德在侧,即便是大内禁地,自己也能来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