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站起来拱手抱拳。
宴席结束,与朱高燧同出皇宫。
朱高燧不动声色问:“父皇真要把我们封到云南?”
“父皇当然不会狠心,只是吓唬吓唬你罢了,免得你在京城不安分。”朱高煦面色严肃起来。
他的封地就在云南,只是赖在京城没去就藩,云南有沐家镇守,世代对朝廷忠心,所以他推测不会再派遣武将。
朱高燧忍不住抱怨:“二哥在京城,怎如此快让太子观政!”
“不是我松懈,是朱瞻墉。”
朱高煦觉得奇怪,近来听闻不少侄子之事,竟连都御史陈瑛也被处决,虽说陈瑛是咎由自取,但朱瞻墉也掺杂其中。
朱高燧嗓音森然:“那就把他除掉!”
解缙虽然从牢里放出来,却绝不会再受重用,动太子意图太明显,所以此刻他们将目标落在朱瞻墉身上。
然而朱瞻墉从华盖殿出来,还不知两位权王密谋要刀他,此刻正拿着光润玉石,有时朱棣说话弯弯绕绕,他也猜不透后者在想啥。
朱瞻墉:“方才何意,真将赵王封去云南?”
老朱嗓音自玉石传出。
壹:“老四其用意,是敲打高煦和高燧,安南虽有动乱,但云南、广西和贵州驻有狼兵十万,狼兵素勇,十战而九胜,有狼兵镇守西南,不会真将他们封去云南。”
壹:“反倒是你,方才高燧两次提及你,此次赴京,应当是冲着你来。”
还没聊几句,朱瞻墉就把玉石收起,因为他瞧见,不远处宫廊上站着朱高炽,似乎在等他。
朱高炽道:“瞻墉啊,父王叮嘱你一件事,这几日别离开皇宫。”
朱瞻墉心里暖流淌过,然后抛之脑后。
应当是忧心赵王对他不利,京城乃天下守卫森严之地,有五城兵马司、巡检司、锦衣卫和应天府衙门。
派人将他抹除是愚蠢的做法,若可行,汉王早就动手了。
朱瞻墉想起解缙。
自从解缙从牢里放出来,再不被召去奉天殿议事,朱棣疏远了他,若按后世,解缙人生已经画上句号。
朱瞻墉救了他。
不过,不能保证这位太子第一斗士,将来仕途顺畅。
第二天。
朱瞻墉将誊抄的农事典册,送到文渊阁,从解府借来孤本已抄完,他打算送回解府,乘隙见琼鼻小千金一面。
当然,也顺带看看解缙。
至于朱高炽的叮嘱。
他听一半,非必要不出宫,有事还是会出宫。
朱瞻墉来到解府,听说解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也不想见人,应当是仕途断送对他打击很大。
解缙功利心很大,但他也没法子,总不能劝皇爷爷再宠爱他。
好了,看过解缙就该还书了,路过中苑游廊。
静籁的微风下,鹅黄宫装的少女坐在几旁,单手撑光洁玉额,螓首一点一点低下,好看的杏眸已经完全阖上。
尖俏的脸蛋最终贴在案几上。
而几上,是一本许久没翻页的书。
“小姐小姐~”
侍女推搡下,鹅黄宫装的少女睡眼朦胧睁开眸子:“哎呀,吵死了,让我再睡会儿嘛。”
“别睡了,瞻墉殿下来还书了,您不是要他还铃铛吗?”侍女压着声音,凑在耳边。
解霖双澄澈清莹的眸子,瞬间明亮了。
她也不是不知轻重,只不过女子贴身之物不能轻易送人,上次朱瞻墉说送她爹当信物,可是她爹回来,却责怪她将闺中之物送人。
她就知道还在朱瞻墉手上。
眼下,当然要夺回来。
谈话间,朱瞻墉瞧见姿貌不输李枝露的鹅黄宫裙少女,甚至略有突出,提着衣摆,兴师问罪般过来,然后规规矩矩给他行礼。
解霖生气归生气,可对方是皇孙,要先礼后兵。
“请殿下归还我铃铛。”
她洁白的手,伸到朱瞻墉的面前,肌肤像一片温润的玉。
这年头,美女是真美女。
朱瞻墉倒不是故意,只是上次走得匆忙忘记交给解缙,然而这几天戴在身上,还挺好看的,也就不想还了。
“此物并非贵重之物,解姑娘想要便拿回去吧,只是解公被困牢狱中,本殿冒着性命之虞,替解姑娘送书信,还将解公从牢狱救出,竟受此礼遇,难免寒心。”
“那……那送给殿下吧。”解霖不知是谁救的,因为解缙回来不言不语,她正想替解府好好感谢一番。
朱瞻墉点头:“本殿是信守承诺的人,典籍俱都还回来了,解姑娘命人清点后,再告诉解公。”
“还回来了?”解霖声音透着欣喜。
朱瞻墉听出声音中的不寻常:“这些典籍很重要吗?”
“我家小姐喜欢诗会,但凡诗会,小姐一定会去,若没有这些典籍,小姐还怎么成为江南第一才女?”侍女回道。
解缙是天下第一才子,按理说,培养女儿成为江南第一才女,也是理所应当。
她方才还看了书。
朱瞻墉想起白璧无瑕的李枝露,突然觉得,琼鼻小千金想成为江南第一才女,是件很困难的事。
然而他背有许多诗,随意拿出一首,都能轰动江南。
“本殿有一首诗,在诗会上念出来,定然震惊四座,想不想听?”朱瞻墉不想念诗显圣,倒不是他多高尚,只不过不喜欢众目睽睽之下念诗。
若琼鼻小千金想要也无妨。
琼鼻小千金在人前显圣的诱惑下,似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想。”
朱瞻墉凑到她耳边,轻语几句。
解霖眸子逐渐亮起来:“今日是不是有诗会?快走快走,一会儿人都散了。”
武定桥东。
这里有一座南京城出名的园子,名叫桃园,花间隐谢,水际安亭,水池平面似个巨大桃子,景致秀丽雅静。
在水池中央,有一座桃阁。
朱瞻墉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估计老朱也不知道。
解霖面上蒙着轻纱,从廊口到桃阁上的屏围座次,大抵有五十米的距离,但还是吸引许多人。
主持诗会之人对着屏风说:“解姑娘这次有佳作?”
“有一首小诗。”
其实解霖常来,只不过诗没什么才气,众人对她期待不高。
然而有了朱瞻墉送的诗,解霖这次底气很足,毫不掩饰的说,她就是来一雪前耻的。
“桃花坞里桃花庵,”
“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
“又折花枝当酒钱……”
众人以为还和上次一般,然而听到第一句却发觉不对,第二句时多了一丝凝重,第三句时心中却是震撼起来。
好有才气的诗!
竟将人间不忿之事,用此等美妙之词娓娓道来,听起来美不可及却又包含深意,好诗!
自从元朝之后,就无几人写出名诗,诗会也总是些低劣仿品,此时再听此诗,不由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