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怔怔地坐回椅子上,他不知道岳晨说的这个证人到底是谁,但隐约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色的灯光在走廊里显得那么刺眼,云溪站在走廊过道上,静静地听着来人的脚步。
当熟悉的气息在她身边散开,那一刻,她几乎有些叹息地抬起头,轻轻地看着来人微笑:“岳晨说谁是证人?”
原来,她并没有走,一直在这静待事情发展。
峤子墨伸出手,轻轻地触过去,点在她的眉心。
她的眉不是典型意义的柳叶眉,弯弯的,带着点弧度,却在眉尾处稍稍挑起,有时候看上去魅惑十足,有时候看上去又拒人以千里之外。
可这一刻,她眼底慢慢流露出来的幽暗却让这一切都显得单薄了。
她,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
看上去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但那暗藏犀利和聪慧却总能从骨子里透出来,一如她眼底的杀伐之气。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峤子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眉,分明她并没有皱着眉头,他却感觉得到她心底的千种起伏。
云溪倏然闭眼,这一次,唇角淡淡的勾起——那是一抹无奈而百转千回的笑。
无他,因为岳晨说出来的证人,他们二人都认识。而且,绝无可能作伪证,因为那是她惟一的堂兄。
冷偳是接到峤子墨的电话才匆匆赶来的,不,不能说他是主动赶来,相反,他生平第一次享受到被人“请”到机关来“协助调查”。
若说上一次冷家上上下下,老爷子包括叔伯们都被“协助调查”已让他心生反感,那么这一次,当看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岳晨时,他是真的怒了!
“你们凭什么断定就是他做的手脚!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就这样把人监禁起来,你们当自己是谁?”他充满血丝暴怒的眼神扫视一圈,当触及那张空灵的面孔时,整个人顿时僵了。
冷偳无奈地摇头,这要不是因为boss嫂的缘故,这位冷家公子哪能站在这里大发脾气,估计早和陈昊一起,被牢牢地圈在某个房间里,进出不得。
事关机密,别说是审问,再激烈点,只要不失原则,都在默许范围内。
“云溪,你怎么在这?”冷偳傻傻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云溪,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影,坐在房间里的岳晨似乎听到他这声质疑,整个人也微微一颤。
云溪的目光在岳晨微微颤动的身子上移开,对冷偳注视良久,终是点了点头,眼底闪出一片暖意:“我有点事情想要弄清楚,所以过来看看。”
冷偳一时语塞,不知道是因为她回答的这么坦然,还是因为他的妹妹竟然就这样直视着岳晨被人审问却这般冷静的态度,但看卓风和峤子墨两人都在场,不好出口询问,一时间面色变了又变,终是平静下来。
“冷先生,恕我冒昧,这么晚还请你来协助调查。不过,眼下这件事牵扯重大,我希望你能据实相告。”卓风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中带着一点平易近人的,有时候是未语先笑,有时候是轻言低语,可这一刻,他的神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望着他肃然的侧脸,冷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岳晨说,当初中垣控股涉黑的事情他是你告诉他的,是不是这样?”卓风琢磨着用词,浅显易懂地将岳晨的话重复了一遍。
冷偳显然有些诧异,几年前的事情,如今突然回想起来,记忆已然有些模糊,不过,对于中垣控股,他的确影响颇深,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记起了当初的点点滴滴:“是,冷氏以前和中垣控股有过合作,制定公司年终目标的时候,我让市场部明确各家合作商,中垣控股曾经在我们的考虑范畴,但是有消息说这家公司的董事长背景复杂,涉及洗黑。我就直接将中垣控股从公司合作商的目录里除名,顺便告诉了岳晨,让他尽量不要沾上这家公司。”
“那个时候,岳晨听到你说中垣控股涉黑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卓风眯了眯眼,目光在冷偳那双毫无隐瞒的眼睛上一闪而过,转头又向静坐在远处的岳晨看去。
“他那时连中垣控股是哪家公司都不知道!”冷偳露出一个颇为好笑的表情:“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查。中垣控股涉及的领域和能源贸易南辕北辙,我和他提到的时候,他还问我这家公司是不是得罪了人,怎么这种消息会在外面传的这么快。”
这次,不仅是卓风陷入沉默,就连云溪都面色冷淡。
“你们为什么认定了非是岳晨动的手脚?”冷偳怪异地看着他们,“就因为他后来在萧然之前接手了那家公司?那时候入手最有利可图,是个商人都会做这个决定,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怀疑他吧?”
宇敇轻轻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线索又一次断开,陷入了死胡同。
如果是其他人作证,或许还有可能是伪证,但冷家的事情一查便知,在冷瑞来之前,相关部门已经顺着这条线仔细地验证了几遍,的确是冷瑞将中垣控股涉黑的事情告诉了岳晨之后,他才逐渐有动作的。配合着陈昊的说辞,那么,事情显然可以猜得出来,中垣控股的董事长跳楼自杀后,岳晨完全是受陈昊所托才卷入这么一件离奇事件。
先有人造谣生事,将中垣控股诬陷抹黑,岳晨的插手不过是在这之后,因果先后,如今到底已经明确,再扣押岳晨也于事无补。
只是,既然不是岳晨,又会是谁?
无论事情到底是多么复杂曲折,目前,呆在这里被“审讯”的几个人都是无罪的,卓风低声交代了几句,让人把人给放了,最后看了峤子墨一眼,眼底带着淡淡的忧虑。
峤子墨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走,明天再细谈,眼下,他更关注的,是冷云溪的情绪。
她,似乎,沉默得有些异常。
“回我那边休息一下吧。”这么久都没有睡觉,时差也没有调好,看着她眼底的青色,峤子墨微微拢住她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好。”忽然觉得有些倦,那么一直沉浸在记忆里的黑暗忽然都像是要咆哮着蹿出来一样,她比谁都想要先一步知道当初的种种,可如今,冷偳竟也被搀和进来。如非必要,她不想将冷家拉进这件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听到岳晨的证人是冷偳时,只觉得疲惫。
萧然不肯说,陈昊亦死不松口,她早已猜出,当初陷害她外公的人绝不是普通之辈,但是,如今竟然会牵扯到卓风都亲自出面。
她忽然面色一冷,只觉得,有一股想要泄出来的狂怒在身体四驱里游离流窜!
坐上峤子墨的车,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司机机敏地将隔板升起,阻断了前后视线。
峤子墨轻轻地将她的手握住手心,十指相扣。
这寂静的四周里,他的声音像是一瓶沉淀了许久的佳酿,带着醉人的温度,在她耳边慢慢响起:“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有我。”
幽香带着他的体温渐渐传来,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气味,她换了个姿势,渐渐地陷入香甜,最后的记忆,是他抚摸着她的发梢,目光暖暖地看着他们十指相交的手心。
而他们二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的五分钟,岳晨和陈昊上了同一辆车。
当车子抵达b市南面一座顶级酒店时,两人不约而同的直接上了电梯,走进一间常年由岳晨包下的房间。
俯瞰着整个城市,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似乎都在考虑着,该怎么开口。
“抱歉,没想到会牵连到你。”最终,还是陈昊打破了僵局。
岳晨转头看向他,目光直白,似乎恨不得穿透他的心脏,却在下一刻,又有些不忍,终不过摇了摇头:“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当时你都恨不得和萧然一刀两断了,我要是不出手,现在肯定局面更糟。”
那时候,陈昊刚回b市,听说笪筱夏的外公跳楼自杀,萧然竟然要收购她外公的公司,坊间种种传闻几乎将中垣控股贬得一文不值,明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却还是固执地要为她留下中垣控股。岳晨叹气,要不是他从中盘旋,怕是当初中垣控股会成为本阜的最大话题。萧氏两大股东争相追逐的公司,这消息只要一放出去,整个b市的商界都会纷纷下水,后果只会是一场绵延无期的商战。
“你后面怎么打算?”到底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岳晨,陈昊心平气和地问他后面的计划,只要能帮得上忙自然不惜一切代价。
“还能怎样,道金斯家那边估计最慢明天就得到消息,只要我不是身败名裂,这场婚礼绝不会吹。”岳晨无所谓地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没有在一众宾客的面前被国际刑警带走一样。
“中垣控股的事情我会解决,至于美国那边,”陈昊的眼神暗了暗:“我会补偿你所有损失。”他虽然是在z国发迹,美国那边却绝不会没有生意。生意人看上去各个斯文笔挺,却最实际不过,身为朋友,他知道,该怎么样补偿最实在。
岳晨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走到吧台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陈昊见他没有话要说了,便转身走到门前,开门的那一刹那,身后,岳晨忽然开了口:“我知道,是谁匿名举报的这件案子。”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像是迅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两人的面色都很难看。
“不要告诉她。”陈昊张口,却觉得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声音那么哑,哑到他头一次觉得那么苦涩。
“萧然想必也知道,你们俩同时瞒着冷云溪,到底是为了什么?”岳晨却丝毫不肯放过他,步步紧逼。
他实在看不懂,当初这两位同时为一个笪筱夏纠缠不休,如今竟然会是局势重演,只不过女主角又换成了冷家的那位小姐?
陈昊手心松了紧,紧了又松,分明在隐忍着什么。
最后,到底没有回头,直接关门离去……。
岳晨望着那紧闭的房门,良久,双目深沉,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
这一晚的谈话,他们俩心照不宣,再见面时,却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又重新回到了往常相处的模式。
只冷云溪,第二天在峤子墨那张大床上醒来的时候,依旧记起一件旧事,隔日,就打电话去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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