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
这是一片纵横数千里的广袤山脉。
方独树是头一次光临黎山,他在抵达黎山之前,一直以为这里的环境与其它山脉一样,应该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如画景致。
等他真正踏足山脉之间,才意识到自己设想有错。
其实绝大部分的山区,全是光秃秃的岩石,根本没有任何草木生长,放眼望去,绵延起伏的山体全都呈现一种灰褐色,像是被烈火炙烤过一样。
除了黎水河流经之处,绿林才会显露在两岸山峰上。
黎水河的东部尽头就在黎山当中,蜿蜒贯穿了整座黎山。
方独树此刻正飞行在黎山上空,很快抵达了东部边缘。
他并没有降落地面,而是踩着他的‘五湖升蛟甲’,悬浮在高空,震惊俯瞰着黎山边缘的恐怖环境。
只见远方的天际下,视线穷极的范围内,全是汹汹燃烧的滔天烈焰,大地的山川万物都被烈焰所覆盖。
那就好比是烈火组成的海洋,淹没了东边的所有地表,烈焰腾空了十余丈,火浪蹿高了数里空间,彻底阻断了从黎山前往东方的道路。
“方师弟,那里就是鼎鼎大名的火烧海了。”
说话之人是位穿着华贵的青年男修,他手指烈焰方向,给方独树介绍:“由此东去不知几万里,全是火焰土地,无人能够穿越过去,就是一片比天绝漠还要闭塞的绝域。”
“宫师兄,黎山之内不长草木,境内山峦充斥着烤焦颜色,是不是与火烧海有关?”方独树向华贵青年打听。
今天已经是方独树抵达黎山的第三日。
三日前他与傅玉卿结伴,沿着黎水河道进入黎山,先去了不姥峡,这片河峡是川流派的总坛所在,同时也是历届‘黎山法会’的主道场。
黎山法会每隔三十年召开一届。
上一届召开的年份,方独树刚刚拜入镇文派,当时三封文师结丹不久,曾经领着齐广襄一起参会。
如今过去三十余年,新一届黎山法会早几年前就应该组织,碰巧那时剑魔在黎国发起祸乱,黎国诸派受到镇文派的邀请,一起参与围剿剑魔,没有时间组织法会,于是向后延期。
等剑魔之事在磐石桥落下帷幕,黎山法会也随即到了举办时刻。
方独树与傅玉卿赶到不姥峡时,正好是黎山法会的开启日,这一场法会将要持续一个月之久。
河西三国都有自己的法会,往届召开时,普遍是本国宗门派遣修士参加,这一届多少有些不同。
由于勾叶人侵入在际,河西三国宗门都在互派弟子,以加强盟友间的联络,一旦战事爆发,那么诸门诸派就能及时的相互增援。
目前河西所有宗门,全都有弟子派驻在黎山,导致这一届的黎山法会比往届人数翻了一倍。
可谓盛况空前。
也热闹无比啊。
到了黎山法会后,方独树与傅玉卿打听到,诸派的金丹期长老一起赶赴了黎水河东部尽头的黎山坳,前去拜访坐落在那里的官署川流使。
当天,傅玉卿与方独树辞别,独自返回了官署,她说要去官署做下汇报,到时再折返回来与方独树见面。
方独树就留在了黎山法会的会场。
会场驻扎有一批镇文派同门,方独树通过同门牵线,成功约到了川流派弟子陆勉。
他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交易‘四海游鲸甲’,陆勉没有一口回绝,却也没有同意出售,只说甲骨事关重大,不能随便交易,需要请示其父陆登流师。
陆登流师去了官署,归期不定。
方独树也只能耐心等候。
这期间,川流派弟子宫遥东从凉国返归宗门,他曾经在磐石桥处,通过飞霞派凌谷崖与方独树认识,求购了一批灵露,也早有结交方独树的念头,于是主动登门拜会。
正好方独树打算前往火烧海一探究竟。
当初在小愿寺的菩提林,方独树曾经听铁霜凤师讲过,以前河西境与青河神洲领地相连,原本是一体,后来爆发一场战事,打的山河倒转,天崩地陷,导致河西境东部成为绝域,从此与青河神洲断了交通往来。
铁霜凤师所讲的战事,其实就发生在火烧海。
交通阻断的原因也是火焰拦路。
这是方独树第一次造访黎山,他对黎山法会不怎么感兴趣,却对黎山边缘的绝域怀有强烈的好奇心。
等宫遥东登门时,他就询问宫遥东,是否愿意做一做向导。
宫遥东欣然答应。
于是就两人结伴赶来了火烧海。
“方师弟猜测不错,黎山之所以寸草不生,正是与火烧海有关。”宫遥东自幼长在黎山,他祖上又是大磐国的川流使,对火烧海的情况比较了解。
他又道:“幼年我在祖师身边侍奉时,听祖师讲过,以前火烧海曾经覆盖过黎山,吞噬了山中草木,后来火势渐渐熄灭,黎山重新显露山体,却也遗留了炽热高温,导致草木常年处于绝种状态,无法生长。”
方独树望向不远处的黎水河两岸,绿林遍布,已经重现了生机。
他就说:“河道流经之处已经重长花草,将来黎山全境应该都会复春吧?”
宫遥东轻叹一声:“谈何容易呀!”
又手指火烧海:“我幼时也请教过祖师这个问题,他老人家讲,黎山挨着火烧海,常年要承受火海炙烤,想要全境复春,除非火烧海熄灭。”
方独树随即问:“那火烧海什么时候会熄灭?”
他鬼使神差想起传说中的火焰山,那山是怎么熄灭的?貌似是被一把芭蕉扇给扇灭的,如果没有芭蕉扇,指不定会燃烧多少年呢。
宫遥东道:“火烧海并不是一座阵,祖师说此海是法力残留,火势每年都在减弱当中,但减弱速度异常缓慢,几千年前的火势与现在相比减弱了一半,如果不进行外力干涉,让此海自然熄灭的话,估计还要几千年时间!”
“几千年?”
方独树不由大皱眉头,他心里一直对青河神洲的上宗抱有期待,毕竟上宗派遣了川流使治理河道,这说明上宗有收复河西境的意图。
但是等他观摩了火烧海的情况后,他的期待感已经荡然无存。
从火烧海目前的滔天火势上看,即使川流使有办法把黎水河道从地底深处给挪移出来,也必定承受不住烈火焚烧。
火烧海不止延伸了几万里,别说是把黎水河放进去,不管什么河被火烧海笼罩,都将难逃被蒸发的下场。
所以方独树觉得,几千年内河西境与青河神洲的交通都无法再连接上。
除非上宗的大神通士们,施法在火烧海里开辟一座保护黎水河道的法阵,否则只能苦等几千年,等着火烧海自动熄灭。
但上宗修士愿意亲自动手,不惜代价开辟交通要道?河西境值得他们这么做吗?
方独树个人认为不值得,因此他没了期待感。
这次川流使赶赴黎山建立官署,应该只是做做样子,应付上官差遣而已。
“宫师兄,川流使的官署建在什么方位?”
“建在黎水河道的北面,距此大约有两百里地,那里有一座山坳,被他们开辟了结界!”
宫遥东以为方独树要去官署观光,又说:“那些川流使前辈,不喜欢被打扰,他们把方圆百里都设为禁区,布置有禁制,不准河西修士越界,否则惹来大祸,即使诸派祖师出面都没有用。”
方独树示意他安心:“我就是随便问一问,我可没有造访官署的念头。”
然后朝他伸了伸手臂:“火烧海已经看完,咱们回罢。”
宫遥东在磐石桥时,已经获悉镇文派拜入上宗的知弱祖师,派遣门下弟子傅玉卿赶了回来,当时轰动一时,河西三国的金丹期修士争相宴请傅玉卿,全在打听上宗与青河神洲的情况。
宫遥东对上宗也是心驰神往,但他修为不够,没有资格与傅玉卿接触。
他这次担任方独树的向导,不止是为了结交方独树,也是为了打听傅玉卿的消息,他可是听说了,方独树是陪同傅玉卿一起赶来的黎山。
回去路上,他终于按奈不住,询问道:“方师弟,这次上宗的傅前辈返回官署,一个随从也不带,偏偏带着你,你与傅前辈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独树笑起来:“傅前辈原本是镇文派弟子,我碰巧也是镇文派弟子,当年见过面,赶来黎山的途中与她遇上,她顺便捎带了我一程。”
宫遥东一脸狐疑,心说真有这么巧,碰巧遇上,碰巧捎带?方师弟你运气要不要这么好?
他觉得方独树是不愿曝光,正要进一步打听,忽然发现九曲回肠的黎水河道上,涌现一群修士身影。
这些修士全是从官署方向飞过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前后大约有十余人,修为全部都有金丹期。
宫遥东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些前辈都是河西诸派驻扎在黎山的金丹期长老,早前结伴去官署拜见川流使,这会儿应该是拜见结束,打算返回黎山法会。
“方师弟,咱们快降落到河岸去,不要冒犯了诸位前辈。”
“好!”
两人选了座河边峭壁,降落在山顶上,仰望诸位前辈从头顶飞过去。
当川流派长老陆登流师途径时,他认出了宫遥东,在半空稍等了片刻,询问宫遥东,要不要捎带一程?
宫遥东为了尽心招待方独树,婉拒了陆登流师的好意。
等陆登流师飞走,宫遥东才给方独树介绍:“那位是陆登流师,为人特别和气,平常对我照顾有加。”
他是川流派祖师宫无息的嫡亲后裔,曾经担任过宫无息的诵经童子,派里的所有流师,其实都对他和和气气,重点照顾。
方独树一听是陆登流师,心里大感遗憾,他今番赶来黎山就是为了拜见陆登流师,结果却擦肩而过。
他正考虑要不要怂恿宫遥东,一起前去追撵陆登流师,却听一道熟悉女音送入耳中:“贤兄,你怎么在这儿?”
他急忙朝后张望,只见河道上方,悬停着一条白绫与一柄飞剑,白绫上站着傅玉卿,飞剑上的中年女修则是镇文派的炼真文师。
刚才傅玉卿是传音说话。
见方独树望过来,她旋即招了招手,朱唇轻启:“上来。”
方独树立刻飞上白绫。
宫遥东见此一幕,心下更疑,他在磐石桥见过傅玉卿,堂堂上宗弟子,而且是金丹期前辈,竟然对方独树这么和颜悦色,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再看傅玉卿对方独树的温婉态度,宫遥东不禁心生羡慕,被这样一位姿容绝色的女前辈面授机宜,方师弟行事真是高深莫测啊,心想方师弟是如何讨得傅玉卿欢心的?
半空的炼真文师,她瞧见方独树与傅玉卿热络交谈,同样吃惊不小,早前在官署时,傅玉卿对诸派的金丹期长老都不假于颜色,偏偏对方独树区别对待,这很不同寻常。
她在镇文派时常年闭关,只知道方独树是三封文师座下真传,却不清楚方独树与知弱祖师这一脉的弟子还有这么深的交情,心下不由称奇。
另一边。
傅玉卿叮嘱方独树:“你要的四海游鲸甲,我已经与陆登流师谈过,他回到黎山法会后就会召见你,如果他把甲骨赏赐给你,你安心收下,不要推辞。”
她原本是打算再回一趟黎山法会,亲自叮嘱方独树这件事,此刻在这儿遇上方独树,她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她又说:“我马上转回官署,今后都会常驻在官署里。”
方独树想要感谢她的帮忙,话却没有说出口,而是问道:“灵露应该怎么交给你?”
她瞧了瞧炼真文师:“你可以寄放在齐师姐那里,我抽空会回一趟黎山法会,顺便取走灵露。”
方独树说:“等我回去以后,我会安排人手,每隔半年送来一批灵露,你不要只取一次。”
傅玉卿缓缓点头:“也好。”
商量到这里,两人之间再无它事。
傅玉卿与炼真文师打了声招呼后,独自回去了官署。
等她走远,炼真文师笑着问:“小方,你以前与傅师妹是不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