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百川万没想到,这婺州府君竟是纯阳真人吕洞宾化凡时的旧人。
有此身份,死后得一个婺州府君的职位,倒也合情合理。
而自己现在得了纯阳真人在凡间的佩剑,说起来也算与之沾上了因果。
有这层关系在,他与这婺州府君,自然也算是同出一门了。
一时间,于百川对婺州府君顿生好感。
将七星剑收入剑鞘,重新整肃衣冠,抱拳作揖,郑重行了个大礼:“晚生见过府君,先前失礼处,还请府君恕罪。”
严格意义说来,在婺州府君面前,他的确是后辈晚生。
而婺州府君在见到于百川拔出七星剑的时候,已对于百川再无敌意。
如今再看于百川对自己郑重行礼,顿时满面春风。
大步上前,捉住于百川的双臂笑道:“自家人,自家人,不必如此。”
说着,便拉着于百川回到主位,同榻而坐。
有此,殿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形,瞬间变得一片祥和。
永康城隍也面上堆笑,被武判官迎着坐到了左侧头椅位置。
能够被婺州府君如此重视,说明于百川此子定然大有可为。
而他小小一个永康城隍,早早就结识了这样的潜力股,自然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与他心思不同的是,婺州府的文武判官、牛头马面等阴神,何曾见到婺州府君对一个生人如此礼敬?
即便是江南东道的阴司来此巡视,他也只是略尽地主之谊。
毕竟,他上面有纯阳真人这颗大树,即便是到了丰都鬼城,那些阴神也多少要卖他个面子。
在众阴神迷惑时,坐到主位的婺州府君续道:“于公子既能拔出主人的佩剑,想来也已得到他亲创的那本剑经了?”
于百川点点头,自腰间的布袋中取出那本《浑元剑髓经》,递给婺州府君。
这倒不是他有大公无私的胸怀,而是经此一遭,已知这七星剑并非人人都能拔出,与之配套的剑经自然也非谁都能练,就让他看看也无妨。
婺州府君接过那本剑经,双手微微颤抖,目中已有泪花闪动。
也没翻看里面的内容,只凝视着封面上那潇洒俊逸的五个大字。
许久,恋恋不舍地将剑经递还给于百川,难掩激动地道:“主人当年凭这一剑一经,斩妖伏魔,纵横天下,号为天下剑仙之首。
“可惜,他曾收得一些弟子,各习得了不少本事,但却无一人在剑道上有所造诣,颇让他惋惜。
“有此,主人羽化登仙时,特将这一剑一经遗留人间,也是指望他的剑道衣钵能得有缘人传承。
“只是,数十年过去,两物辗转流落,不知所踪,本以为再难有重见天日的那天。不曾想,如今公子竟是这冥冥中注定的有缘人,真是……”
说着说着,婺州府君眸子里的泪珠不自禁滚落。
看得出来,他对自家主人感情很深。
于百川静静听着他的讲述,更觉七星剑和剑经的珍贵。
如果婺州府君所言不假,那自己现在,也算是纯阳真人未曾谋面的传人了。
看着泪流满面的婺州府君,于百川也有些动容。
小心翼翼收好剑经,再道:“不知府君尊姓?晚生厚颜,欲与府君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府君意下如何?”
“公子要……与卑职结拜?”
正在感怀往事的婺州府君明显没料到于百川竟有这般提议,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过望,不确信地道:“公子……说真的?”
于百川重重点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千真万确,就怕府君嫌弃晚生出身寒微。”
婺州府君喜出望外:“公子说的哪里话,你如今乃是主人的剑道传人,早晚也是要登仙的真仙,倒是我高攀了才是。我姓赵,主人曾为取名知禄,年岁肯定比公子痴长数十,若公子不弃,便忝为兄长了。”
于百川哈哈一笑,把住赵知禄的双臂,朗声唤了句“大哥”。
座下各路阴神至此方知于百川与他们的府君竟有这般渊源,不由齐齐出列道贺。
赵知禄自是喜不自禁,朗声对众阴差道:“今夜我与贤弟结为异姓兄弟,怎能没有好酒共饮?快快快,快去将本府珍藏的黄泉酒拿来。”
在殿门伺候的阴差闻言,领命而去。
不多时,十余个阴差便抱着一个个酒坛来到殿中,为于百川和在座阴神每人座前放上一坛。
于百川从未听过世间竟有这类酒,凝神打量,发现这酒坛与人界并无二致,都是瓦罐泥封,唯有罐身上贴着黄泉封签。
就是不知,这罐子里装的到底是酒,还是……
赵知禄见于百川满眼好奇,拿过他面前的酒坛,一巴掌拍开上面的泥封,再递到于百川跟前,朗声笑道:“贤弟,黄泉路上黄泉酒,既至阴间,怎能不尝尝用黄泉水精酿的黄泉酒?”
于百川自开了封的坛口望去,坛里氤氲着一层蒙蒙雾气,看不出酒水成色。
但一阵沁人心脾的酒香,却是无法阻挡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赵知禄为于百川倒了满满一碗,补充道:“黄泉路冷,此酒却有驱寒补阳之奇效,阴魂饮之,形神不散,生人饮之,邪祟难近。”
说着,又给自己斟上一碗。
座下满面喜色的永康城隍也端起酒碗,遥对于百川,解释道:“公子,此酒在阴间甚是珍贵,千钱难买一坛,若非今日有您到府君处,府君又怎会舍得拿出与咱们共饮?呵呵……”
其余阴神也端起酒碗,喜笑颜开地附和着。
于百川见众阴神如此说,自是不好推辞,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水入腹,滋味甘冽,似有火烧,但不腥不辣,入腹后,一股暖意传遍全身。
“好酒!”
有此般感受,于百川将空盏重重放在桌上,赞了一声。
赵知禄和一众阴神得此称赞,笑容更加灿烂,于是觥筹交错,畅饮起来。
只是,与阳间酒会不同的是,此番畅饮,却只是喝酒,并无菜肴。
于百川心中好奇,也不好问。
但赵知禄似已知他心中所想,举杯言道:“贤弟勿怪,此是阴间,你是生人,咱们饮酒可以,却是不能让你用餐。因为,咱们吃的是骨肉尸骸、人之精血,怕不合你的胃口。”
于百川闻言一震,但转瞬便已恢复如常,举盏与赵知禄碰了下,诚挚道:“此番能与兄长结拜,已是人生幸事,何敢再言其它?”
言毕,再将一盏黄泉酒一饮而尽。
赵知禄见于百川如此豪爽不羁,更是畅怀,不由连连与之对饮。
边饮边聊,于百川将发生在永康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述给众阴神细听。
待听到江南东道十余年前的那场杨七之乱始末,以及妖道张良复如何炼制聚魂幡时,一众阴神只恨得咬牙切齿。
于百川此际倒觉这些面目狰狞的阴神,比起阳世那些险恶的人心,不知要和善多少。
时间点滴而逝,满满一坛酒水快要见底,于百川的话题也接近尾声。
甩甩脑袋,放下酒盏,从布袋里再次取出聚魂幡,望着赵知禄,沉声道:“兄长,这里面的八万阴魂,大多都是因战乱无辜枉死者,应无太大罪孽,还望你们能妥善处置。”
赵知禄定定看着那白色骷髅黑布打底的幡子,重重点头,应道:“贤弟慈悲,此事为兄一定禀明道司,为他们大开转世轮回的方便之门。”
说着,赵知禄抬头看着于百川,另道:“贤弟既然得了主人衣钵,兄长现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