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则没有再去纠结老胡的名字。
他的眼睛望着前面,那个还倒在地上,没人在意的女人。
不对,有人在意她。
范则站起身来。
但他又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
是去扶起她,还是解开她,或者……现在就带她逃掉?
夜色渐浓,不值夜的鞑子们也都去休息了。
怜容还躺在那里,从开始就没有动过。
冷风从草原上刮过,范则不禁哆嗦了一下。
不行,她会生病的。
范则拿起了自己的布口袋,朝怜容走去。
值夜的鞑子立即警惕起来。
若是放在以往,鞑子也不会如此多疑。
但是,老胡的尸体还没凉。
虽然这事看起来与范则他们没什么关系。
可还是那句话,鞑子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汉人,都是奴才,没有全部杀掉,已经不错了。
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对自由地活动了。
范则被拦住了。
鞑子们挥舞着手里的马刀,表情凶厉。
范则很生气,想着要不要硬闯过去,大不了就拼了。
怜容看着他,微笑着冲他摇摇头,然后伸出舌头,做了个咬的动作。
借着营账门口的火光,范则看得很清楚。
在那晚,大伙商量除掉老胡的计划时。
怜容曾开着玩笑,说如果不让她出一份力,她就咬舌自尽。
就是这个动作。
那时范则也只当这是个玩笑。
此时,怜容依然笑着,目光决绝。
她不是在开玩笑。
范则回去了,也冷静了。
如果现在去送死,一定会让怜容失望的吧。
第二天,队伍开拔。
范则仍旧做着饭,但脖子上多了一条绳索。
孙向魁被捆着手,邢远则死死绑在了牛车上,动都难动一下。
怜容被札喇冯阿冷落了,同样捆着手,跟着队伍一起走。
走路比骑马累。
怜容却不觉得。
因为她终于不用再与札喇冯阿挤在同一匹马上,整天闻他身上的恶臭了。
晚上,怜容就睡在范则一伙的附近。
一些鞑子对怜容起了歪心思,经常会想来占她一些便宜。
他们是八旗兵,不觉得自己会落得跟老胡一样的下场。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没有真的下手,但眼神实在让人恶心。
直到后来,终于有人耐不住了,想要用强的。
范则与鞑子对峙,引来了札喇冯阿。
札喇冯阿这些天一直心情不佳,可能也动了一点想砍范则的心思。
但他还是一咬牙,训斥了鞑子们几句。
之后就没有鞑子再来骚扰怜容了。
只是他们将范则等人看得更紧,甚至连起夜都不能走得太远。
而且也限制他们交流,稍微多说几句,就会被刀鞘一顿拍打,强行分开。
范则在动手处理老胡之前,也猜测过鞑子事后的反应。
但现在这个处境,还是稍稍超出了他的预计。
看来那封书信对于札喇冯阿的刺激不小。
当初他要是直接砍了老胡多好啊。
那就用不上这封书信,形势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了。
不过,正是这个小插曲,反而算是帮了范则一个忙。
因为按照札喇冯阿原本的想法,还是要在路过盛京的时候,去范文程府上说一声,这个侄子他先请回去用些日子。
毕竟范文程现在还是皇太极手下最好用的包衣奴才,不好轻易得罪。
但最近范则和老胡接连搞出动静,尤其是老胡这事,让札喇冯阿很不高兴。
所以他干脆也不去跟范文程说了,也不想着拉拢范则,直接带回家去,盯住,别让他跑掉就行。
等过些天把他往岳托那一送,就啥都不用管了。
这些想法,范则不清楚,此时他又犯愁了。
“老孙啊,撑不撑得住。”
孙向魁把身上的口袋裹紧了些,轻咳几声。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经过二十多天的行进,押运队伍离沈阳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也就越冷。
鞑子没有给他们更多御寒的物品,每到夜幕降临,都会把人冻得缩成一团。
孙向魁受了些风寒。
“没事儿,不打紧,孙某还没那么老,一点小病而已。”
今晚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冷的一天。
值夜的鞑子都围着火堆,离范则他们也远一些。
难得让范则有机会跟其他几人说说话。
“邢哥,你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范则声音很低,声带几乎没有震动。
“早就好透了,你决定要动手了?”
邢远躺在牛车上,身边装满东西的大布口袋,能挡掉不少寒风,加上他身体底子很好,倒也不觉得太难受。
“动个屁,冻住了还差不多,哪有力气,你看老孙都快断气了。”
“呸,什么话,也忒不吉利了,”老孙没断气,生气了,“你们瞎胡闹,别扯上我,让我睡会儿。”
范则嘿嘿笑着:“二位,现在看来,咱们想在路上跑,是有点儿难了。”
“邢哥,我跟老孙估计是跑不了了。我不会骑马,老孙现在也病着,这几天找找机会,你自己先走吧。”
邢远听范则说这话,三两下解开了几个绳结,侧身探出个头来。
“你怎么知道我自己能跑?”
范则翻了个白眼:“你天天在那跟变戏法似的,又能解绳子,又能偷东西,再看不出来那不成傻子了吗?”
邢远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那也不行,我要是走了,你们不得跟着吃瓜落儿?到时候变成鬼,天天缠着我,我可嫌烦。”
范则叹了口气:“你不走,咱们早晚也是一群鬼,到时候缠谁去啊?走吧,走一个是一个,总比都陷在这强。等你出去了,想想办法,没准还能回来救我们呢?”
“这荒山野岭的,毛都没有,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跑了也救不了你们。”
邢远知道,范则只是想骗他走。
“老弟,你要是觉得撑不住了,就直接干吧。我伤好了,现在打二十个也差不多,咱们可以试试。”
“你快拉倒吧,”范则气笑了,“在平谷的时候让五六个鞑子围着,给你一顿圈踢,现在倒能打二十个了,你这天天净在车上躺着,还长能耐了?”
“那可不一样,”邢远有点不高兴,“鞑子那时候拿弓架着我呢,我放不开手脚。”
“鞑子现在也有弓啊。”
“那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范则很无语,不知道怎么跟这家伙解释。
怜容听了半天,也忍不住出声了。
“范公子,你也别太气馁。就算路上跑不了,等到了鞑子的地方,再商量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无须心急。”
范则也很无奈。
“各位,进了鞑子老家,咱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一起。我有几个想法,大家伙一起商量商量,也省得到时候抓瞎。”
另外三人赶紧把耳朵立好,听范则慢慢说起。
这一夜,好多话。
几天后,队伍来到了一座雄城之下。
沈阳,到了。
此时,这里被鞑子叫做盛京。
札喇冯阿把人马留在了离城两三里的地方,带着四五个鞑子,押着两架牛车,向城里走去。
这里面一车是财物,一车是鞑子的尸首和大明边军的首级。
其余鞑子也没设营地,就在原地等着。
范则看着身边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鞑子,确定半道儿跑路的计划,是彻底破产了。
“邢哥,你要是能打二十个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