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则一脸坏笑,跟邢远解释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以后你爷爷就是邢玠老大人了。你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家里穷的就剩钱了,记住了没?”
邢远有些无奈,但马上又释然了。
“罢了,邢某原本也是孤儿。现在冒认邢太保为祖父,倒是有些高攀了。”
“哦?”范则有点好奇,“你知道邢老大人?”
邢远点点头:“听县里的同僚说过,万历皇爷在的时候,老太保曾经去朝鲜打过倭寇,是个好大人。”
好不好的,范则就不管了。
邢玠在后世的名声并不大,所以也没什么太大争议。
而且范则也明白,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豆腐脑咸甜的白。
他不想凭着史书,为谁站台。
当一个人真正身处历史泥潭中的时候,谁又能真的干净呢?
即便是朱祁镇……
哎呀,恶心!
范则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脏东西赶出去。
随后他跟邢远两人,一起分了大半只鸡。
远远蹲着的孙向魁,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不时往这边瞟上几眼,但是没有再过来打扰。
最终范则还是留了一点,连着剩下的鸡汤,悄悄塞给孙向魁。
没办法,就是好人。
现在是农历九月下旬,北方的夜里,凉气逼人。
这一晚上,范则冻醒了好几回。
不过他也没有得寸进尺,再去要床被子什么的。
邢远那边,偶尔传出几声闷哼,看来伤得不轻。
范则靠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替他稍微挡些寒风。
黎明时分,城里人喊马嘶声阵阵传来。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时,老胡打着哈欠出来,手里拿着个包袱,院里的一群鞑子,也开始进进出出。
“没睡好吧,”老胡笑着问道,“虽说你也是咱大清的奴才,但咱们不是一个主子,我也不好私自放你进内院睡觉。”
范则摆了摆手:“老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弟弟能带着脑袋睡觉,已经是承了您天大的情份了。”
老胡点点头:“你知道就好。以后记住,这都是主子爷的恩典。”
“明白,多谢胡老哥提点。”
“行了,今儿可有得忙了,约么着下午就得上路。你也跟着干点活吧,游手好闲的容易惹主子生气。”
“对了,这身衣服换上吧,老穿个囚服,也太不像话了。”
老胡说完,把包袱递给范则,转身出了院子。
范则打开看了看,是件寻常的粗布棉服,成色倒是挺新的,还有双牛皮靴子。
等范则换好了衣裳,老胡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大明服饰的人,被麻绳捆着手和脖子,连成一串,大概是昨天被掳劫的平谷城百姓。
这些人大都面色惨白,丢了魂儿似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老胡用鞭子几乎挨个抽了一遍,其中有几个也就十来岁的孩子,疼得哭了出来,又被多抽了几鞭。
即便如此,没挨到的人也只会尽量往边上躲,生怕抽别人时,连累了自己。
范则血压上来了,太阳穴一下下鼓动着,攥紧了拳头。
邢远也醒了,费了好大劲,撑着坐了起来,拍了拍范则的腿,轻轻摇头。
老胡抽够了,喘着粗气,招手叫范则过去。
“这鞭子拿好,盯住喽,有不听使唤的,往死里抽。这群狗东西都是贱骨头,不抽不干活,就会偷懒儿,你要是不抽他们,主子爷就得抽你。”
我他妈现在就想抽你!
大局为重,忍一忍吧。
特技(伪):《应对副经理的假笑》发动!
“嘿嘿,放心吧老哥,这活我以前也干过,熟。”
老胡很满意,带着这群百姓往内院走去,把一口口大箱子搬到牛车上。
范则拿着皮鞭,在一旁假模假势地喝骂着。
看到身体还算壮实,出工不出力的,也会抽两鞭,但打下去的时候卸了力,不会伤到人。
总得装装样子。
邢远已经被从牛车上解下来,捆在了院子的树下。
他低着头,藏住身子,抽空向范则使了个眼色。
范则溜达着过来,假装靠在树上休息。
“怎么了邢哥?”
邢远也不动声色:“这些都是县里的百姓,保不齐有人认得我,怕是有些麻烦。”
范则思量了一下:“没事,有我呢。”
说完,进内院找到老胡,跟他要一条黑布口袋。
老胡问他干啥用,他只推说邢远这孙子,是个锦衣卫。
在平谷县的时候没少鱼肉百姓,怕让人认出来,给他一板砖拍死。
“不会,他胆子可没这么小。”
老胡乐了。
“你是不知道,昨天主子爷都差点儿让他给剁了。”
“幸好后面兵马来得快,给这小子围了,按在地上揍了一柱香的时间。”
“估么着,得折上几根肋骨,就这样,也没吭一声,倒是汉人里少有的硬骨头。”
这狗汉奸,你特么就不是汉人了?
范则:生气。
“老哥你太抬举他了,什么硬骨头,也就是个莽夫。”
“再说咱们大军开拔以后,让他见了行军路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哪儿有什么大军开拔啊,”老胡拍拍范则的肩膀,“范老弟,咱们要回关外了,不用在这边受这份苦了。”
“啊?”
范则惊了。
历史上清兵这次入关,不是祸害了好几个月,得来年三月份才出关吗?
难道自己的穿越,对历史进程改变这么大?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啊,救了多少大明百姓。
要知道原本这次兵灾,鞑子少说杀了几十万人,光济南一城就“积尸十三万”,何况还掳走了四十多万。
但事实上,范则想多了。
在他的追问之下,老胡把事情说了一些。
他的“主子”,名叫札喇冯阿,是右翼军统领岳托的继福晋的堂兄,受封牛录章京。
本来他还是要跟着大军继续南侵的。
但他仗着攀上了高枝儿,家里不缺地也不缺人,不像别的八旗庄户那么迫切地想去抢劫。
加上昨天被邢远搅合了一下,没了战马,自己又摔伤了腿。
索性就派人跟岳托说了声,承下了押运财物出关的工作。
虽说平谷只是岳托入关的第一站,抢到的东西不算多。
但女真人向来都是一边抢、一边往老家送的。
总不能都带着,往大明腹地走吧,万一进军路上遇到点差池,可就带不回去了。
老胡倒也挺高兴,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总归是不舒坦的。
范则就愁了,很愁很愁的那种。
如果是跟着鞑子大军一路南下,路线和时间点他都很清楚,已经策划好了,一有机会就要开溜。
可现在要去关外?
明史课上也没教啊!
范则怔在那里,不禁有些失神。
“怎么了老弟,要回家了,不高兴吗?”
范则眼泪好悬没下来。
“咋不高兴呢,我想家想的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