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老相传……此地曾经是一个巨大的沼泽。沼泽里毒瘴蔓延,瘟疫四起;恶兽蔓延,民不聊生。”
“忽有道士仗剑游行至此处,破毒瘴,斩蛟龙,还了此方天地太平。因此,这个地方才改名叫做灵沼村。”
村长慢悠悠地讲述着昔日的故事,是这灵沼村的来历。传说里,自从那位道士斩了蛟龙之后,此地沼泽中恶兽作鸟兽散去,毒雾也渐渐平息,沼泽化为了一处灵田,滋养着附近百姓。
“那位道士呢?”庄曼问道。
村长侧头瞄了一眼村口的方向,看了看那座陌生而熟悉的仙庙,摇头叹息道:“谁知道呢?也许已经走了,也许留了下来。当时的村民感念道士恩德,建立了这座仙庙。像这种仙庙,各地都有许多。”
庄曼眼睛一亮:“或许千年前那位道士,便是庙中仙人?”
村长摇头不答,指着面前的灵田。
灵田虽然不大,但乃是灵气衰竭前的产物,只需播撒少许种子下去,便可收获大量粮食。在千年前修仙界大战中,山川湖泊上的灵田近乎被毁灭殆尽,只有这些有前辈修士隐居的村庄里,修士们不惜性命护持住了些许灵田,以供子孙后人谋生。
“在千年前,这些灵田可是用来种植灵草的……估计那些宗早已修炼到辟谷的宗门长老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区区若干年过去,灵田被拿来种这些凡人的粮食吧?”村长看着面前长势良好的各类作物,脸上露出些欣喜的笑容。
如今这个世道,能活下去就好。
至于什么修仙?
修他娘的仙!就算是远处镇上修炼到凝元期的修士,也只不过是会几下吞火吐雾的杂耍把戏罢了,若是真打起来,未必便能打得过那些锻体期的汉子们。
更别提什么求长生。
穷尽一生都未必能修炼到的凝元期,也只不过能增寿一纪罢了。我好吃好喝,放浪形骸,岂非也能多活个十年八载,何必去受那大道独行之苦?
他王兴成活了六十有二载,在灵沼村也做了三十年的村长,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前一阵,那位自称姓许的仙人的到来,让他早已干枯的心里再次泛起一丝波澜。
原来这荒野上当真有仙人,仙人之威仪果真如传说中一般,呼风唤雨,震天撼地。
“仙人当真是灵验啊……”
“是啊,若不是仙人赐予咱们肥料,咱们这个月只怕是吃不上饭咯!”
“改日我们一起去拜谢仙人!”
在他身畔,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他们曾亲眼见到了死地复生的仙迹。
在不久之前,这片灵田上还不是这副样子。千年来,灵沼村一辈又一辈的村民们地耕耘、收获、索取,即使是这方战前遗留下来的饱含灵气的灵田,也是承受不住。
原本漆黑浓密的土壤干枯结块,结出的作物越来越干瘪,曾经能让几百人吃得饱饱的灵田,渐渐已不够如今村里七十余口的一日三餐。
情势一天比一天恶劣,村长每日嚼着黑草,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眼见着灵田一点点枯竭。
直到那日,仙人降临。
那位姓许的仙人曾言道,他奉上天之命,特地下凡来灵沼村除去那尸位素餐的土地,并将那土地老儿的凡间皮囊赐予了村民,准许他们将这土地老儿的尸身埋入灵田,作为养料供给灵田。
灵沼村村志中曾经记载,三百年前,灵田枯竭,村民埋活人入田,乃复繁荣。
按照当时云游路过灵沼村的凝元期修士所说,人体内积蓄有灵气,埋入土中,可以作为灵田的养分,若是人死,或者肢体残缺,灵气早已外泄,就算埋入土中,也无甚用处。
因此在抬着那土地老儿的尸身往村里灵田走去的时候,村长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这真的能管用么?
第二天清晨,天刚朦朦亮,窗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有人使劲拍打着门板,在外面高声唤着:“王叔,快起来那!”
村长猛地惊醒,大声应道:“是贼人来了么?”
来不及穿衣,披了件外套便冲出门,却见外面人头攒动,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村长皱眉道:“何事?”
外面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道:“灵田,灵田!”
村长拄着拐杖,快步往灵田跑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大为震撼。
前一日还是龟裂枯黄,连杂草都不长一根的死地,播种半月都不见出芽,如今已经焕然一新。
土质松软绵密,散发着清香,呈现浓黑色。田间有潺潺细流,滋润土壤。田地上氤氲着紫色的仙雾,在日光的照射下不住升腾。四下里吸引来了荒野上罕见的鸟儿,绕着灵田婉转而鸣。
村民们心旷神怡,不敢惊动鸟儿,后退几步,沉浸其中。
在这方小小的灵田之上,灵沼村的村民们见识到了昔日的仙境景色。
而如今的庄曼,也是这样一副神色。
“这……这就是灵田?”她喃喃道。
村长捻须笑道:“我们第一次见到这副场景时,也和尊使一样的神色。曾经的灵田并无如此神奇,都是仙人所赐,让我们见识到了真正的仙家胜景。”
这副场景,当真如梦似幻。
若是能拥有一方这样美好的天地,在里面盖一间小草房,养一群小鸟,再和仙人一起……
咳咳。
在营寨里生活了十九年之后,庄曼心中忽然有了一个除了活下去之外的愿望。
她厌倦了浑浑噩噩的荒野,想要追寻修仙的旅途。
日落西山,即将到了血月升起的时候。
庄曼与灵沼村的村民们匆匆作别,背着一袋粮食沿着小路向仙庙走去。
与灵沼村的协定已经达成,从下个月开始,村子里出产的粮食要拿出一半进贡给仙庙,作为对仙人的赔罪与供奉。
按照灵沼村那方灵田如今的产量,每隔一月便可收获一季,足够三百人一月的食粮。拿出一半,仍可满足一百五十人,村里如今区区七十余口,实在是富富有余。甚至可以拿出多余的粮食,去找“仙使”交换肉类,久违地来一顿大餐。
而仙庙每月可以从村民们手中获得一百五人份的粮食,折合起来将近四十石。仙人自然不食人间烟火,仙庙里如今只有自己和爷爷两个要吃饭的人,剩下的这许多粮食该往哪里堆放?只有一个月还好,若是这么成年累月地向村里收粮,仙庙才巴掌大点地方,完全没有办法储存。
不知道仙人要这许多粮食来做什么?
听那些村民说仙人姓许,还听说他们曾经见过仙人的真容,当真是羡煞旁人。
经历这几日之事后,庄曼早已成为仙人的头号迷妹,若是仙人肯收自己为徒,传授仙法,自己肯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若是仙人要收自己为……
想到了仙人,庄曼脸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那个雕塑的影子从她脑海中甩出去。
回去之后要好好地想个办法,骗得仙人现身相见。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的庄曼,已经走到了仙庙前。仙庙旁便是她和爷爷刚刚搭建好的窝棚,在营寨里穷人们都住这个,庄曼自小在这种环境长大,自然也对这低矮得没法站直的窝棚习惯得很,没觉得有什么不便。
地上的篝火已经熄灭,上面木制的烧烤架上串着的羊腿还保持着和庄曼动身之前一样的姿势。
庄曼不禁叹了口气,自己出去了大半天,爷爷竟然还是一口未动,身体虚弱如此,实在令人担忧。好在自己从村里带回了粮食,明日便学着营寨里马掌柜所说的方法,尝试着熬碗粥给爷爷……
“爷爷,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
庄曼放下肩上扛着的沉重的米袋,四下找寻,却不见爷爷的踪影。
他的窝棚里整齐地叠放着换洗的衣物,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莫非是出门狩猎去了?
可是他身体不便,早已不干那些外出狩猎的活计,都是交给自己去做。再说天色渐晚,血月已升,再过得片刻,荒野上便会有大量妖兽游荡,说不定还会遇到些失心的傀儡,或是什么吃人的蛮族。
深谙荒野生存之道的爷爷,决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仙庙前忽然吹起一阵冷风,荒野上蔓生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庄曼忽然感到有哪里不对,凭着自己的直觉向一旁贴地翻滚,就在这刹那,她原来站立的位置上翻起一根粗壮的麻绳,却套了个空。
“好险……”虽然侥幸逃脱,庄曼仍然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跟麻绳颜色翠绿,浑身带刺,显然是用南方大泽里名为“曼陀刺藤”所制,坚韧无比,一旦被缠住,就难以挣脱。非但如此,若是被束缚之人用力挣脱,还会碰到藤蔓的细小毒刺,毒素入体,会使人迅速浑身酸软脱力。
用曼陀刺藤所制的绳索,当真是暗算的利器。只不过这种植物生长在那毒蛇猛兽丛生的南方大沼泽里,若是没有个锻体期七八层以上的修为,是万万不敢靠近的。
因此在营寨里的集市上,这种曼陀刺藤所制的绳索,能卖出三把锈剑的价格。
敌人竟然能使出这等招式,也算是有备而来了。
庄曼不敢松懈,凝神听着附近的气息。
风声呼呼而作。
耳畔忽然响起了仙人的声音:“在东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