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关心起了皇孙的安危,冉杰在汇报情况的时候便顺带提起了项宁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以便能够更多的令项宁引起皇帝的注意。<最快更新请到>虽然他知道皇帝荆楚卫中的谍报必然已经十分详尽了,但是皇帝自己看到了,和他在重臣面前听到,效果那是绝对不同的,前者他可以装作不知,后者他却必须要做到有功必赏。
看如今皇帝的表现,虽然谈的是赐婚这样毫不相关的事,但这其中却透露出来一个信号,项宁已经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之内,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皇帝出言来笼络的,哪怕这人与皇帝有着亲缘关系。
在皇帝对项宁表示出赞赏与重视之意的时候,左相陈希夷却是上本弹劾,却是出乎在场人的意料。
这陈希夷入相的时间比起杨钊来那是长得多了,在前相国项林甫之时便坐到了门下侍郎的位子,随后又被擢拔为左相,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坐了近十年。陈希夷能够官运亨通最大的凭仗却不是他的满腹经纶,治国之才,他做得最好的不过是一个应声虫罢了,这恰恰是他当年能够获得前相国项林甫赏识提拔他的最重要因素,也是他能够在杨钊上位之后继续坐着左相位子的原因之一。
自杨钊上位之后,陈希夷就一直紧跟着杨家人的步伐,成为杨家人最好用的传声筒,这次他出面弹劾,有意为难项宁,那这是否是杨钊的意思呢?
冉杰一双虎目一瞪左相陈希夷,率先质问道:“左相岂能在陛下面前胡说,宁安突围调兵,更是撞破了田乾真反水的阴谋,陈相国这又作何解释?”
陈希夷再是庸碌无能,也毕竟是久在官位,在地位和资历之上根本就不怕冉杰这个后辈。陈希夷斜瞥了冉杰一眼,冷哼一声道:“这难道还需要解释吗?必定是清淮郡王想要逃跑,又怕自己孤身一人有危险,就想着要让驻守在毅宁行边上的驻军保护他,结果田乾真有阴谋,自然不肯,清淮郡王恼羞成怒之下自然便打了起来,这纯属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根本无法掩盖其率先逃离贪生怕死的事实。”
陈希夷到底是官场老手,那构陷起人来简直就是张口便来。
陈希夷有些得意的看了杨钊一眼,自以为拍了对方一个大大的马屁,我连你儿子的事情都这么仗义,这下你杨家总该更加重视老夫了吧!
今日杨帆这个丞相府三公子受了欺负,更是让喜欢的表妹被人打肿了脸,男人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受了欺负却一时没办法找回场子,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以杨帆的脾性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对方似乎有些惹不起,杨帆自忖现在的自己是没有能力报复的,于是就想到了陈希夷这个杨家最忠实的“跟班”,傍晚时候跑到陈府去倾述了一番。陈希夷听杨帆形容了对方相貌之后,立刻就知道在柜坊坑了杨帆一把的人就是清淮郡王项宁。
原本陈希夷身为左相,完全可以不鸟杨帆这个无官无爵的纨绔公子,虽然口头上答应了杨三公子教训一下那人,但却并没打算真要去整项宁。不过方才皇帝却是突然提起了要给沈洺老儿的孙女赐婚之事,再一看那沈老儿一副高兴的样子,陈老相国这心中可就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当初自己的孙子也是看上了这沈老儿的孙女,然后茶饭不思,要死要活,于是陈希夷便亲自登门提亲,不过沈洺却是丝毫面子都不给这位左相。这陈相的孙子也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名声极坏,沈雨彤乃是沈洺最喜欢的孙女,自然不可能将她退到火坑之中。而且内阁和军堂始终不睦,这陈希夷自项林甫之时开始便一直跟随在内阁首辅之后成为最坚定的反军堂派,可是没找给沈洺等人下绊子,所以无论如何沈洺都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这陈希夷上门可谓是自讨苦吃,没少被沈家那些粗野军人冷嘲热讽,最后更是被那可恶的沈老儿赶出了大门可是受了不少屈辱的。
此刻触景生情,陈希夷可是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是老糊涂,以至于连他平时那些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不做第一,只做跟随的所有原则都抛诸脑后,几乎没有进行任何的筹谋便进言弹劾。有些人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陈希夷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给孙子提亲不成,那皇帝的这门赐婚也别想成,务必给项宁抹些黑,坏了这门亲事才好。
“看来,左相大人肯定是不怎么了解这件事吧,不如由老夫给左相大人讲讲我所了解到的情况,这样左相大人肯定就会改变方才的看法了。”大司马诸葛正眼内闪过一丝深意,微笑着说道。
陈希夷显然是不买诸葛正的账,立刻出言道:“不用麻烦大司马大人了,这件事本相了解的非常清楚,清淮郡王临阵脱逃之罪乃是事实。老臣请求皇上秉公执法,治清淮郡王之罪。”
皇帝刚刚有要阴转多云趋势的脸色瞬间又回复了阴沉,有时候皇帝说出来的话并不与他的本心相符,但并不代表他能容忍你与他说的话不是一个调子上,哪怕这些话是他的本意也不行。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希望臣子与他唱反调,否则为君者还有什么威严呢,他的金口玉言在今后又会有多少效果呢。
阴沉的脸的项风转向了杨钊,威严十足的道:“右丞相,你是否也是这么认为的呢?”陈希夷的德行他自然是知道的,一般都是见风使舵,或是充当杨钊的传声筒,但项风却并没有从杨钊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杨钊非常平淡的用眼角余光看了陈希夷一眼,看得陈希夷这左相却是浑身一颤,随后拱手道:“回陛下,这只是左相个人的意见,清淮郡王救护皇孙有功,重赏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臣认为当今之要务乃是要处理好皇长孙被刺事件之后的风波。例如追查刺客,追捕内应田乾真以及接下来帝朝要对这件事做出什么样的姿态才能不有损我大楚帝朝的威严。”
项风点了点头,杨钊治国的能力虽然不行,但最值得赞赏的便是其能够非常好的猜到自己的心意,能够替自己做很多不方便做的事情,就好比是现在,适时的将御书房内议事的话题向自己所需要的地方引导。
皇帝满意了,可是陈希夷就不满意了。这杨钊今天怎么这么坑人呢,以往的时候,内阁重要的事情都是由他陈希夷一马当先,然后杨钊这个幕后之人最后上来加一把力,事情也就成了,两人这些年来如此配合,可是让内阁诸事无往而不利的。然而今天,这杨钊竟然和自己说出的反对的意见,还把事情推到了自己一个人的头上,有没有搞错啊,好歹我是给你儿子还有侄女张目啊,你不但不帮,反而落井下石,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现在好了,自己不但得罪了军堂那些人,还得罪了皇帝,变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皇帝看着陈希夷那副手足无措,老朽无能的样子,本来心情就非常非常的不好,这下就这加好不起来了,那是越看越心烦,忽然一下抓起了桌上的红**册扔了过去,怒道:“陈希夷,朕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这样吧,你给朕滚出去把这份资料好好看看,看清楚了再来说话。”
陈希夷的一张老脸异常的苦楚,颤颤巍巍的将地上的红册给捡了起来,却是拿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不给朕滚出去。”皇帝怒喝道,吓得陈希夷这老朽几乎心脏病发,立时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御书房。
皇帝暗自叹了一口气,听话的臣子固然好,可是听话的**多数都是因为没有本事,关键的时刻还是得靠真正的治国打仗的人才,这恐怕就是帝朝一百五十年来世家势力根深蒂固,而皇权必须受到掣肘的真正原因,因这帝国的真正根基还是世家,皇族在本质上就是最大的世家。
“好了,现在来说说正事吧。”皇帝的脸色恢复了阴沉中的平静,“皇长孙被刺,那些刺客,或者说那些刺客背后的势力,是在挑战帝朝的霸权,是在打朕的脸面,朕如果不作为的话,恐怕会让天下人都看不起朕,所以朕要给那些人一个大大的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犯帝朝天威者,虽远必诛。’太尉大人,你可明白朕的意思吗?”
“陛下是要动刀兵了吗?”沈洺答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不错,敢刺杀朕的皇长孙,那就休怪朕的铁骑冲上吐蕃人的高原。”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靠在了案头上,皇帝的神态非常的果决而威严。
虽然已经查明那些刺客都是留在高原之上的吐谷浑人,可他是帝朝的皇帝,他的目光自然不可能注视在那些如同蝼蚁一般的吐谷浑人身上,皇帝的真正目标是那高原之上的雄鹰,帝朝的劲敌吐蕃人。
吐蕃人近年来国力上升的非常快,这自然不是皇帝能够容忍的,他一直都想要寻机压服一下吐蕃人,只不过因为吐蕃那位年轻赞普的精力一直都在国内和南方的天竺大陆,在其他三面与帝朝相接的漫长边境线上,一直都非常的克制,使得皇帝苦无借口。
今日皇长孙在长安被刺,虽然皇帝自觉对帝朝的威严损害极大,但却不失为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吐谷浑人早就被你吐蕃吞并,自然就是你吐蕃人了,现在他们刺杀帝朝的皇孙,这笔帐自然是要算在吐蕃人头上的,帝朝主动开战乃是正大光明,帝朝强兵乃是堂堂正义之师,必然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令吐蕃蛮夷惨败。
“请陛下三思。”沈洺还没开口,大司马诸葛正却抢先进谏道,“如今蒙古,大食,罗马等各国都蠢蠢欲动,我大楚军力被牵制甚多,而吐蕃国力雄厚,君臣都是不凡之辈,且我帝朝于异域高原作战,若是与吐蕃全面开战,恕臣直言,我帝朝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诸葛正这话在许多人听来已经算是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味道在里面,不过项风却是并没有过多的不悦,反而伸手虚按以示安抚道:“诸葛卿家请放心,朕还不是刚愎自用之辈。虽然我项氏皇族与吐蕃王室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过朕知道,现在还不是和吐蕃全面开战的时候,朕这次,只是要给吐蕃人一点教训罢了。”
项风说完,起身翻了翻桌面上的奏折,不由眉头一皱,问李元振道:“朕桌上经常看的那张地图呢?”
李元振正全心全意的给项风按着肩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了一句:“陛下,什么地图?”
“朕的陇右地图。”皇帝项风挥手打开了李元振给自己揉着太阳穴的手,怒哼了一声。
“啊,回圣上,是奴才给收了起来,我以为陛下不用了。”李元振望着皇帝目中威严冷酷的眼神,诚惶诚恐的道。
“你作死么,朕的东西,何时轮到你来乱动。”将不用的地图收起来其实只是惯常的事情,只不过项风的心情显然非常不好,因此李元振算是无端端倒了霉。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李元振的命其实在皇帝眼里根本不算什么,随时都会失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李元振吓得浑身发抖,偷偷的将眼神向丞相杨钊那里瞟了一瞟,希望这个没少从自己这里打探消息的丞相那里得到一两句的求情,只不过杨钊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态,丝毫也没有看李元振一眼。
“哼!胆大妄为的狗东西。自己去领八十棍,从今天开始,御书房总管你就不要再做了,重新给朕磨墨,若有下次,立即杖毙!去把地图拿来,然后给朕滚出去。”
“奴才遵命!谢皇上不杀之恩。”李元振慌慌忙忙从书架上找到了地图,小心翼翼的在书案上铺开来,小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李元振放好了地图,很快和陈希夷一样,连滚带爬着倒退着离开了,只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关上御书房那道门的一瞬间,李元振的眼内闪过一丝阴狠的目光。“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要仰视我李元振。”
太监缺少了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理上的扭曲,如高岩这般为帝朝重臣称道的内侍毕竟还是少数,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宦官。谁都不知道,小人物李元振在几年之后会成为祸乱帝朝内宫与朝政数年之久的一代权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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