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除日前,三坪街更是车水马龙,少公子由人引入密室之时,朱雀护已然在那里等着少公子了。
二人寒暄过后,朱雀护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早在十日之前,暗影阁的青龙护出逃,且消失于江湖之中,不见了踪迹,暗影阁阁主派出无数暗卫去寻,却也寻不到,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自玄武护死后,暗影阁阁主未曾指派其他人接管玄武护,因而玄武护原先掌控周地的所有任务便是由青龙护来接任的。
可青龙护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
由此,这次的任务,暗影阁阁主便交给了朱雀护去执行。
早先,因为害怕被暗影阁发现他与周地的勾连,他从不执行周地的任务,并规避和周地的所有交集。他在玄武护的暗卫中,暗自安插自己的亲信,这导致了玄武护在周地每一次执行的任务,大都以失败告终,这也是为何,玄武护一直处于暗影阁排名最末的暗门。
少公子狐疑,想来周地应当是暗影阁内最看重的一处,为何偏偏却派最末的暗门来执行任务,这恐怕不太合乎常理。
对于暗影阁阁主的安排,朱雀护也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缘由,只是告知少公子,此次前来安阳的任务是刺杀灵秀宫主殿的贵人。
少公子心生波动,似是联想到一些藏于表象之下的隐晦之事。
“你同阁内仅剩下的暗门首领,白虎的关系如何?”少公子问道。
朱雀护一怔,不知少公子怎会谈起那个酒鬼来,他沉了一口气,耐心地答道“此人好酒,只要手中有好酒,此人便可愿意同任何人成为至交。”
料想这些暗门倒不如江湖上说的那样无坚不摧,也许自相父死后,暗门的头领与新任阁主离心离德,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堕落而去,自相残杀,偷跑隐世,好酒行乐,当真是热闹至极。
“我赠你几壶好酒,待你回暗影阁之后,便拿着好酒去找这个白虎,让他替你执行这次任务。”少公子道。
“不可,暗影阁最忌讳的就是替代执行任务。”朱雀护急声道。
“只有你们二人知道,便不是替代。”少公子道。
“这如何可行?”朱雀护的脑子,不善变通,这就又拧成了一根麻绳。
“这如何不可行?”少公子戏弄着他道。
“元月初一,玉颜公子大婚,燕国东阳公主入宫,你要白虎带着面具,手拿燕国兵卫的匕首前去刺杀,便没人会想到是暗影阁做的,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是白虎代替了你去执行任务,即便是任务失败了,白虎也会被认定为是燕国的刺客,你于周王面前依旧能干干净净,这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可行?”
听闻少公子的计谋,朱雀护眼眸微亮,可他内心却还犹豫不决,毕竟他同白虎交往并不频繁,殊不知自己能否说得动白虎为他卖命。
“如若白虎犹豫不决,你便与他说,向阁主推举他的亲信来做玄武护。”少公子看穿他的犹豫,继而解除他的忧虑。
其实少公子这般谋划,并不全为了朱雀护,他还想要证实心中的疑惑。他怀疑这个玄武护是暗影阁阁主与青颜王后的一个中间联络人,所以每个继任的玄武护,必定是安排了暗影阁阁主自己信得过的人。设想玄武护每次的任务都已失败告终,会不会是青颜王后来取得周任的一个手段?偏巧青颜王后并不知道朱雀护的存在,所以也不知道这白白捡了便宜的朱雀护,回禀于周王暗影阁任务失败时,于周王面前立功这一回事。
想来一次两次便算是巧合,次数多了,凭周王的智慧也能想得通,他身边的王后虽是表面在帮着他,可暗自却在蚕食他的信任,击垮他对她最后的忍耐。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样一个局面,周王身侧的佳人承孕之后,他便不再见他的青颜王后。
“这牺牲会不会太大,毕竟若是白虎的亲信做了玄武护,那我便是又孤立无援了。”早前暗影阁的阁主是有问过他的意思,空着两个暗门的头领,若是举荐为自己的亲信,那便相当在暗影阁之中有了同盟。
“你要记得,若是你的阁主问了你是否有举荐的人,你所举荐的,定要是非自己暗门之中的人,我的建议是两个暗门的首领,你都推荐白虎门下的人。”少公子道。
暗影阁的阁主已然是忌惮乐乐朱雀护,便不可能再提携他门下的亲信做暗门的头领。如此来看,他倒不如以退为进,推荐他人门下之人,这样既不会被怀疑有二心,说不定歪打正着,还能得来些意外之喜。
显然,朱雀护这一根麻绳长成的脑袋,并不能理解少公子的用意,少公子也懒得跟他解释,命跟在身边的鸑鷟返回到长公主府,取了几坛陈年碧蚁送了过来,便让朱雀护带着回暗影阁用以说嘴去了。
距离元月初一的日子越来越近,燕国君上书周王也越来越频繁,从每三日一书,变成每一日一书。周王忙于应付,用话点拨少公子时,却见少公子为玉颜公子的大婚忙的没日没夜,便不好再开口了。
青颜王后困于柒园,周王每日又忙于朝政,这打理大婚的事宜,少公子便趁机接手过来。
在外人看来,身为长兄的少公子殚精竭虑,尽职尽责,堪称兄友弟恭的楷模,可只有少公子自己心里知道,只有将自己快要累死的模样展现在周王眼前,他才不会催着他处理澹台不言的事情。
至于大婚之后,他的贵人和骨肉被燕国的兵卫杀死,且看他还会不会着急给燕国君一个交代。
玉少染虽未有储君之位,但却居于东宫之所。东阳公主嫁来之后,二人便居于此处。
少公子将彩蝶居门前的那棵老槐树移栽了过来,立于东阳公主居室的窗前,这样她一抬头便能瞧见这老槐树的枝桠,不仅如此,少公子还将她的书房布置成与彩蝶居时的一样。
在布置过程中,玉少染可没少给少公子添乱,甚至险些将老槐树烧掉。少公子气的与他打了一架,并告诉他如若想要让东阳公主安心留在安阳,便按照少公子说的做,否则大婚当天,少公子便将他企图烧掉老槐树的事情告诉给东阳公主。
想是早前他与东阳公主相处时,听说过这棵老槐树的事情,也知道对于东阳公主来说,这棵老槐树代表着什么。
可他却跟个孩子一样非要与少公子挣个高低,最后却还是悻悻地退场,终于不再给少公子添乱。
玉少染心中认定,少公子所做一切是为了东阳公主,至少在她瞧见窗前那棵老槐树时,不会再泛起彻骨的乡愁。当他心中强迫着自己这样认定伊始,便已然在心中萌生了自己都憎恨的感激之情。
殊不知,少公子为君绫所做的这些事,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大婚的当日,安阳一早便开始下雪,犹如鹅毛一般的雪花飘然而落。
一席金丝丹衣的东阳公主手持凤凰金翎羽扇缓缓地走上了玉阶,朝着她未来的夫君一步一步走去。
少公子就站在玉阶上,看着玉少染迫不及待地走到玉阶最前,拉住东阳公主的手,将她小心地引入殿前,为她扑落额间和衣上的雪花,与她共拜周王和王后,与她共拜天地和日月。
秦上元说的没错,玉少染的心里是真心喜欢君绫的,若是真心喜欢,便会以命相护,少公子心安些许。
大婚礼成,宫内的庆典晚宴自此开始。
少公子一边饮着暖酒玉食,一边等着今夜的好戏上演。
戌时入夜,天已黑,灯初上,雪停。少公子又饮下一爵后,便见宫内的禁军头领冲了进来,跪在周王的身旁说了几句话。
周王的脸色由红润转向铁青,匆忙起身向外走去。
殿上传来窃窃私语,众人皆议论到底是发生何事,才会让周王失了魂一般匆匆离席。
少公子沉稳地继续进食,直至席上有一人的目光紧盯着少公子,他这才放下玉著,抬头望去。
自晚宴开始那一刻,宋锦书的眼睛便没有离开过少公子,想来他与少公子一样,是猜到晚宴上应当会发生些什么。
宋锦书深知少公子的城府,所以首先会怀疑是少公子暗自动了手。
很快,周王便下令紧锁宫门,任何人不得令,不准离开。随后,命寺人传召少公子,宋锦书,长公主,青颜王后,以及今日大婚的玉颜公子和东阳公主前往灵秀宫。
风雪已停有些时辰了,宫墙的丹朱色和烛火相照,使得本就漆黑的天泛着猩红色。行至灵秀宫主殿的时候,少公子便闻到空气之中的血腥味儿来。
此时的周王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女人。
少公子这也才瞧了清楚,那个怀了孕的贵人,竟然是司衣局的莘姑姑,莘思年。
她身上的伤痕可怖至极,手臂和双腿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刀伤,腹部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导致体内的脏器倾出,胸前还插着一把金色的蛇首弯刀。她的衣裙已被血迹染成猩红色,全然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东阳公主从未见过此等可怖的场景,但见一眼,便俯身吐了起来。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玉少染见此,连忙轻抚她的背后,命宮婢奉热茶。
“是你。”周王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面色苍白的东阳公主咬牙切齿地道。
“就是你,这蛇首的弯刀是燕国的兵器,是你的护卫杀掉了莘思年。”周王凶狠地说道。
“父王,怎么可能会是东阳,她才刚入宫,人都还认不全,怎会无缘无故地去杀人。”玉少染仔细地将东阳公主护在自己的身后。
“那便是你这个逆子,难道你以为孤不知你娶她的企图吗?”周王又将怒火指向玉少染。
“夷则,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怀疑少染有谋逆之心吗?”青颜王后挡在玉少染的身前,不卑不亢地说道。
“他有无谋逆之心,他心里清楚。”周王呛声道。
“不过是与燕国的公主两情相悦,却被怀疑是有谋逆之心,少染本就是嫡长子,顺应天命便好,何苦会与一个还未出世的娃娃争夺,夷则,你若对我无情,我不怪你,我只求你能像个父亲,莫要迁怒于我的儿子。”青颜王后是将这些时日积攒的怨怼,借此一并讲了出来。
周王和王后是少年夫妻,虽是有些身份隔阂,信任危机,但至少情分还未能消磨殆尽,随着青颜王后的话,周王清醒了不少,他将怀中已经死去多时的莘思年放下,踉跄起身,身形佝偻。
长公主不忍见周王此时的模样,便要上前去搀扶,却被少公子暗自挡住了。
而后,少公子上前一步,仔细地查看莘思年的尸体。
少公子记得朱雀护与他说过,暗影阁所有的暗卫在刺杀时,为了节省时间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基本都是一招毙命,就算未一招毙命,便也不会再补上第二刀。
而眼前这近乎是残忍的虐杀,使少公子却不得不怀疑,前来灵秀宫刺杀的到底是不是朱雀护安排的人。
“王上,如今只凭一把刀不足以说明是玉颜公子或是燕国护卫杀掉了莘姑姑,要确定负责保护灵秀宫的禁军,可否瞧见了什么可疑的人出入?”少公子俯身与周王道。
周王眼神如炬,盯着少公子不语。
少公子心中清楚,只要周王今日未有确定杀害莘姑姑的人是谁,那么被周王从宴会上叫来灵秀宫的人便都有怀疑。
“禁军听到声响的时候,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周王长叹道。
少公子不动声色地望向青颜王后。若说这宫内恨毒了莘姑姑的人无非就是她罢了,况且灵秀宫的禁军守卫情况她也会比较容易得知,可若是青颜王后派人去刺杀莘姑姑,想来也是她的兄长暗影阁阁主安排的,这与当时少公子密谈朱雀护时猜测的并无相差。
唯有让少公子想不通的,便是暗卫的虐杀,难不成是青颜王后暗中属意的?
莘姑姑的舌头被人割了去,所以她身上受了那么多的伤,却无法呼救,她用双臂拼命护着腹部,可最后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绝望而死。
少公子心里不断升起一阵恶寒来。
宋锦书俯身上前,建议周王遣城中令来查明真相,谁知周王却摆摆手,颓废地跌坐在地上。
长公主俯身上前,立即为周王诊脉。
“我后续送来的药,你可是都没有按时服用?”长公主凝眉质疑。
周王目光呆滞,但见眼前的长公主,更是红了眼眶。
“长公主陪孤回胧北宫,其余人各自退了吧。”周王强忍着悲恸起身,携长公主一同离开了灵秀宫。
少公子拜礼于青颜王后,便也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