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见状,生气地将少公子赶出了彩蝶居,并让他暂且不要近彩蝶居的大门。
少公子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膀,回身却见瘦小的扶笙,正端着一碗汤药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公子可是惹师父生气了?”她在白老的照顾下逐渐好转,似是比上次见长高了一些。
少公子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想着息国现在的处境,又想着她的父母已经战死沙场,不禁心里有些怜惜她。
“若是这样你师父便生气了,怕是他早不知被气死多少回了。”少公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包递给她。
“若是有收到灰雀传信,记得将信完好无损地相传与我。”
扶笙接下香包,她知道在彩蝶居屋后养着许多的灰雀,这些灰雀大都识得这香包里的香料,是师父和公子他们之间快速传信的渠道。
不过有时候,灰雀搜寻不到香味的时候,会将信带回彩蝶山,原先君婀还在的时候,会将送回彩蝶山的信再转送出去,现在君婀不在了,少公子便让扶笙接下了这个任务。
这么长时间,少公子只接到了朱雀护的两封传信,一个是暗影阁阁主派他毒杀陈候,一个是暗影阁阁主欲将出席玉颜公子的大婚之礼。
这么长时间,少公子还从未收到过福祥公主给他的信,心里万倍煎熬。
少公子记得,在她临行之前,姬雪将有灰雀识得的香包塞进她的包袱里,莫不是这姑娘回到陈国之后就忘了他罢。
坊间传闻,这位陈国新任储君是个生性淫邪的女人,不仅时常诏临外臣留宿宫里,还不避嫌地与自己的少师留宿于山上过夜。
听到这些传言的少公子自然是气的想要发疯,一连书信了几封给她,让她注意名节,却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少公子瞧着短时间内,白老应该不会让他进入彩蝶居,去气韩子了,便与扶笙说了几句,回到渝州去了。
姬雪那厮坐在木栅上等着他,看着他回来了,便将手里写满字的布条都丢在他面前。少公子捡起那些布条,终于体会到了被人气吐血的滋味是如何了。
那布条都是他写给福祥公主的信。
“百里肆早料到你与他家公主会藕断丝连,所以收了我藏在福祥公主身上的香包,每次灰雀寻到香包时,百里肆都会把信收好,我这次跟着灰雀找到了上卿府,才发现了真实情况是如此。”姬雪如实说道。
“所以他把这些信还了回来?”少公子已经是气额间青筋暴起,却还是装作面目平稳,毫无波澜。
姬雪认真地点了点头。
少公子见姬雪今日话不多,似是有心事。
他转身将手上的信丢在煮水的铜炉里燃尽了,而后坐在榻上道“可是頔夜公主出事了?”
姬雪长吁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道“她费劲心思去游说宗亲,好不容易能有几家冒死支持她,却被苏慕燊那个贼人发现了,带兵前去围剿,将他们困在天幕雪山。”
“梁国国君商温不是派了人马给她吗,怎么还弱到被苏慕燊的私兵围困了?”少公子一直觉得頔夜公主夺政的路应当比他顺利的多。
“那中军的将领瞧不上阿缨,虽是有国君的命令协助阿缨,可对阿缨的命令置若罔闻,此次被围困,想必他巴不得阿缨死在天幕雪山里,他好回去复命。”姬雪愁眉不展地道。
“那你怎还不去救你的阿缨?”少公子白了他一眼道。
“我倒是先要进得去天幕雪山才行,那地方不知是被什么鬼东西封了结界,我怎么撞都撞不破。”姬雪道。
少公子侧头思虑了半刻,而后从袖袋之中拿出一支乌木匣子。
姬雪似是感受到了一股真气的浮动,便回过头去盯着少公子手上的木匣。
“天幕雪山的结界,是被仅剩下涂山族长老布下的,非神物自然不得进入。”少公子道。
“頔夜公主妘氏乃是祝融的后裔,母族夜家也是守夜的战神,她自然进得去,像你这种妖物若是被放进去了,那岂不是成了护妖邪的避风港了?”少公子说着便将手上的木匣子递给他。
姬雪好奇地接过木匣子,并将它打了开。
里面放置一支幽蓝的明珠。
“这是玄牡珠,我前往蔡国尔雅救韩子时,路过蔡哀公的陵墓时,从楚姬夫人的身体里取出的,本想着此次回安阳送还给五祚山的,看来你现在更需要它。”少公子道。
玄牡珠为太阳之神东君用一半的元神炼化而成,既是至阳之物,又是神物,姬雪带着它便可冲破天幕雪山的结界。
姬雪捧着玄牡珠感慨万分,他才想俯身谢过少公子,却被少公子拦住了。
想他平时因着少公子老谋深算可没少嘲讽,却没想到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少公子能慷慨相助。
“姬雪,抛去你守护君家的这层,你算是我第一个挚友,我知道像你这种妖邪是不屑与人为伍,若不是白老逼迫你发誓,你早就不知跑去哪里逍遥了。”少公子淡淡地道。
“我不知道那頔夜公主究竟是哪里得你的欢喜了,想来这世上的情大都是来的莫名其妙,就如同我和绥绥一样,我原本以为我所爱的应是像頔夜公主那般与我旗鼓相当的,可相互扶持,携手天下的,倒没想会对个娇柔妖媚,柔软可欺的姑娘先动了心。”少公子似是在回想着和福祥公主的过往,嘴角泛着难得温柔笑。
姬雪噗嗤一声笑道“福祥公主娇柔妖媚倒是瞧得出来,柔软可欺不见得。”
姬雪是没见过福祥公主儿时仗势凌人的怂样,他所见的,是历经纷争之后,福祥公主不得已强撑出来的模样。
“你此去要小心,世人皆知横公族惧怕何物,对于人来说,你可是大补之物,千万可别被人吃了。”少公子不忘嘱咐他。
姬雪将木匣收好,淡淡一笑道“想吃我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少公子和姬雪并不知,渝州的这一见,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面。
翌日,姬雪带着韩小妹,将她送至安阳紾尚阁,由莘娇阳暂时照顾,而后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天幕雪山寻他朝思暮想的頔夜公主去了。
这边少公子不紧不慢地步行下山时,遇到了前来寻他的澹台不言。
半月之前,东阳公主出嫁的队伍从南燕出发,并飞速地往楚国行进着。燕君也是后知后觉,发现澹台家的人从南燕似是瞬间蒸发了一般,问了三世家的人,都说自东阳公主离开南燕之后就不见了人,尤甚这三位澹台家的姐姐们还带走了自己的孩子。
燕君觉着不对劲,便派人去追,可送嫁的队伍像是脚踩了风一般,眼瞧着都要追到楚地去了。情急之下,燕君即刻吩咐留守在蔡国的唐途率兵前去截住送嫁队伍。
可不想唐途还没出发,便被澹台不言反杀,十万大军霎时没了头领,竟然都跟着澹台不言叛变了。
燕君气的差点吐血,猜测到这次应当是被少公子和自己的身边人里应外合地戏耍了,不但白白折了十万大军,连得来的蔡国也被少公子轻易地收入囊中。
燕君的气无处可撒,只能靠着折磨君婀去缓解心中愤恨。
按照少公子的盘算,此时的送亲队伍应当已经安抵了安阳才对,看着澹台不言焦急地模样,少公子猜测应是出了岔子。
澹台不言气喘吁吁地告知少公子“东阳公主不见了。”
原是东阳公主的送嫁队伍已经进入了楚地,并由刚刚帮助完澹台不言反杀唐途的霍殇将军亲自接应。
可送嫁队伍是接到了,东阳公主却不见了。
霍殇没有声张,让人送信去安阳,说东阳公主思念故土病倒了,暂且前往尔雅休整,病好之后再启程。
霍殇将送嫁队伍带去了尔雅,澹台家的三个姐姐自此又与澹台不言见了面,并且告知澹台不言,东阳公主自进入楚国之后才逃跑的,她们曾经也劝阻过,可凭谁都没有劝住。
澹台不言急忙赶去蝴蝶谷,并未见东阳公主回家。白老告知了他,少公子在渝州的行踪,澹台不言闻此找了来,他知道少公子一定有办法寻回东阳公主。
少公子带着澹台不言去了渝山上唯一一家成衣店,两人换了一身行头,少公子便带着他往回蝴蝶谷的方向走去。
澹台不言不知少公子何意,便开口问。少公子并没有回答,反而问起澹台不言,澹台大伯一家现在何处。
澹台不言眼底掠过一丝不安,道“父亲和母亲目前身在尔雅城,正与三位姐姐共享欢聚之乐。”
“澹台老夫人呢?”少公子又问。
“祖母过世了,父亲和母亲便是凭着祖母过世的灵柩逃出的南米。”澹台不言道。
原本,少公子的意思是让大伯带着妻子和老夫人前去蝴蝶谷的,许是澹台不言对他有戒心,怕会以其父母之命胁迫他,便将他们都接来了尔雅。
澹台不言知道少公子一定会猜到他的用心,所以自少公子问起时,他便内心惶恐不安。
“既是一家团圆,也算可喜可贺,这回你能安心地帮我守着边城了吧。”少公子并没深究澹台不言的举措,他知道小喜和成蹊都还在周地,所以澹台不言不会轻易有二心。
澹台不言随之一怔,连忙道“此次昭明君救了澹台一家,澹台不言定为昭明君效忠尽责,至死方休。”
少公子淡淡地道“我可是记住澹台不言这句话了。”
少公子带着澹台不言一路往终首山下的古井镇去了,镇上似是谁家要有喜事操办,街道的商铺都挂着灯彩,主街亦是川流不息,喧闹非凡,很难想象与古井镇隔着没多远的息国,已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少公子和澹台不言行至巷子转角处,迎面撞上了一蓝衣少女。
少女低着头似是在念叨着什么,并未注意前路,撞上少公子之后,她怀中的药材散了一地。
少女一边咒骂,一边俯身拾药。
少公子瞧着面前的少女似是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她叫什么了。他瞧着散在地上的药大都是温补之药,且有几味是专门治疗女人葵水不甚的。
眼前这少女如此张牙舞爪倒不像是葵水不甚。
澹台不言见少公子未动,便主动俯下身帮那少女拾药。
少女见状便也不再咒骂,拾的差不多后,便怒冲冲地起身要告辞。
她站起身,瞥了一眼少公子,也是这突如其来的轻轻一撇让少公子想起了她的名字。
少女瞧见面前的人是少公子也便怔在原地,带着疑惑傻傻地喊道“咦,漂亮公子怎地也在这?”
少公子对这个称呼倒是新鲜,他嘴角翘了翘,有意无意地问道“怎地,还有你识得的人,也在古井?”
秦上元见到少公子时,脑子已像是被雷劈过一般焦灼了,尤其又见到少公子嘴角那抹勾魂似的笑,由此未经深思随口就道“漂亮公子的妹妹前几日也才赶到古井,怎会偏生这样巧的?”
秦上元所说的妹妹,便是少公子和澹台不言寻的东阳公主。
少公子问秦上元,他的妹妹为何来古井镇时,秦上元这才反应过来是少公子在套她的话,她连忙捂住嘴巴,说什么都不吐露君绫的半点消息。
少公子假意放走了秦上元,那姑娘心思单纯,也就信了少公子是真的放她走。
她也算是谨小慎微,绕了几大圈才走回到她所住的小院子。
可她再怎么谨慎,也逃不过少公子盘算,他早就和澹台不言紧随其后,蹲在墙角上偷窥了。
秦上元将买来的药放在陶瓮里煎煮,少顷,屋内似是有响声,秦上元连忙跑进屋去,过了一会儿却见她搀扶着一个身穿绯衣的女子走出了房门。
她将绯衣女子安置在亭内的小凳上,自己则坐在陶瓮前继续煎药。
少公子仔细瞧着那绯衣的女子,才认出那是一年未见的君绫。
她的身形照前看更显得单薄,许是气血不好的关系,面色看起来略见苍白。
澹台不言见寻到了东阳公主自是万分惊喜,才要跳下墙头现身接公主回尔雅,却被少公子按住。
“你当真想好了,明天要同我一起去?”秦上元将煎好的药端给君绫问道。
君绫双手接过汤碗,神色空洞地盯着碗里的汤药点了点头。
“我说那娘娘腔不是对你挺好的嘛,你忘记你父君打你的时候,他帮你挡了好几鞭,怎地你还心心念念这个败类到如今。”秦上元也是个直性子,嘴巴泼,可说的倒也句句在理。
少公子听出秦上元口中所说的娘娘腔是玉少染,而败类大抵是古井顾家的长子顾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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