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国的倒戈,是在蔡国于蓝渝与旧城小胜了两场战役后,忽而降临的。
想来那护国将军早已看穿了息国的野心,便请命蔡侯,班师回朝休整军队。
可蔡侯沉浸在这些小胜之中,并且做着灭掉楚国的春秋大梦。
他不准护国将军撤回,并且更加信任息国侯,敞开了城门让息国侯的军队进入蔡国,前往蓝渝支援。
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楚国出其不意地从郡城关打了过来,本是联军的息**队临阵倒戈,屠尽了守在郡城关的蔡军人马。
楚国的人马从郡城关蜂拥而入蔡国地界。
蔡侯这时害怕了,连忙叫护国将军回撤。
护国将军猜到了,既是息国倒戈了,陈国也必定跟随。所以,蔡军撤回蔡国的路,必定不能再途径陈国了。身处于楚国的蓝渝的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过楚国的伏山回蔡国。
行军路上,并没有见到任何兵卫的影子,派出去的探路兵也没有发现敌军设埋。
于是,护国将军带着军队入了山,行至当年姜国败于楚国伏水之战的战场时,却被从天而降的楚、陈两**队偷袭夹击,最后全军覆没,包括护国将军叔姜。
少公子回到蔡国清华寺时,按照朱雀护的要求,燃了一夜的灯火。于第二天破晓,他出现在少公子的堂前时,少公子正合衣睡在榻上。
少公子闻声他到榻前,却假寐没有睁眼。而后感觉鼻尖一热,听到他说“睡的这么周正,不探探鼻息,真以为你死了。”
少公子睁眼坐起,见朱雀护正立于榻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正了正衣襟,起了身。
“蔡国已是危墙,朱雀护怎还留在这里,难不成暗影阁的阁主没有指派你前去陈国助卫姬夫人夺政吗?”少公子故意调侃道。
朱雀护并没有理他,而是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绢布递给少公子。
少公子迟疑了一下,而后接过打了开。
那绢布上画着蔡国尔雅城的地图,其中有几条内城河被人用朱砂笔圈了出来。
“这是?”少公子跪坐在案前,侧颜望向他。
朱雀护轻轻地咳了咳道“这几条内城河的河道通向外城,且阻隔水道路程短,可潜入水下,顺着河道逃到城外。”
他轻喘时少公子才发现,他面色有些苍白。
“一个小小的蛊女便能凭张嘴颠倒黑白,伤了你,瞧着江湖传言的‘嗜血胡子’也不过尔尔。”少公子虽嘴上不饶人,可终究是感激他为自己和福祥公主留了条退路,他抬手去摸他的脉门。
可他侧过身躲开了。
“小小的蛊女不也是差点要了昭明君的命吗,月圆之夜就在眼前,我倒想看看金蚕噬心蛊的母蛊翻腾起来,到底有多痛。”
少公子清楚,妃舒那个人,就算感化她,她也未必能感恩向善。既是将她放走了,少公子身上有金蚕噬心蛊的事情,便会成为她四处求存的筹码。
“我的事,自然不劳朱雀护操心。”少公子强行拉过朱雀护的手,触碰到他脉门时,少公子惊住。
他的内力被人击损的乱七八糟,不但无法自我修复,反而冲撞着他身上的几处大穴,搅得他真气乱窜,能活着已是万幸。
少公子拿出仁切大师留给他的固本丹,塞到朱雀护的嘴里。
倒是没想到,朱雀护居然乖乖地咽了下去。
“你倒是应该感谢我。”朱雀护揉了揉胸口道“我断了她的舌头,让她以后不能再言语,打折了她的腿,将她丢给质人。”
想是因为妃舒,朱雀护才会受刑,变成如今这模样。
他恨她,不会给她个痛快,所以才废了她,将她交给贩卖人奴的质人。
如今楚地贵族养蛊成风,而妃舒最后的作用,便是作为一个繁衍蛊卖给楚地的贵族。
“最近莫要在动体内真气,我想想怎样将你的内力重新调和,否则你走火入魔了,可做不了暗影阁的阁主了。”少公子忽然觉得自己与朱雀护是同一类人,都曾身处炼狱,从而心有阴暗,心狠自私。
朱雀护点了点头,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韩子的小女自听闻伏山激战后,蔡国全军覆没,便出城前往伏山寻找丈夫的尸身,还未到伏山,便被涌入蔡国的楚军抓住做了俘虏。”
“楚国深知韩子修习兵家鬼柏之法,更曾为齐国奉麟君,使齐国强盛至今,便以其女为诱饵,诱韩子为楚国谋相。”
少公子垂眸细思,他并不在乎韩子现在面临的境况如何,因为自他放韩子回蔡国,就已经想好韩子即将要面对的所有情形。
少公子好奇的是,朱雀护为何知道此事,又为何会言语他听。
是他受谁之托故意打听说给少公子听,还是那人原本也知道韩子的结果,派朱雀护来点拨他,让他帮助韩子脱离险境。
总之,不管这消息如何得来的,这人最后的目的是什么,对他自己究竟又有什么好处?
“你如今还想带她走吗?”少公子故意岔开话语,面色平缓,不露任何疑虑之色。
“昭明君现在问我这样的问题,可是又要着手布局了?”今天的朱雀护,似乎脑子异常的好用。
少公子刹那怀疑仁切大师给的固本丹有益智的作用。
“暂且还未想到,你若没了带走她的心思,我可要带她回安阳做昭明君夫人了。”少公子故意与他插科打诨道。
朱雀护冷笑“你还真是自以为是,能带得走她?”
少公子会心一笑“如何带不走?”
“你之前也说卫姬夫人乱政,她怎能放下她的陈国,和你一同回安阳?”朱雀护就是这点让少公子喜欢,稍微显着自己聪明一些,便开始自满起来,什么话都敢说。
少公子记着自己方才说的是卫姬夺政,而非乱政。乱政这两个字,要么是有人故意说给他听的,要么就是有人让他暗中保护陈候,借此使福祥公主归陈,继承君位。
少公子眼睛转了转又道“此次楚军来的凶猛,待我接绥绥出了蔡宫,还请朱雀护跟在身边,若我招架不住,你还能救她于危难。”
“你还当真不怕我抢走她?”朱雀护自负地笑道。
少公子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自是不怕。”
几天之后,楚**队势如破竹,一路攻到尔雅城下。少公子见时机到了,便怀揣着姬雪带过来的十几只蛙人面潜入蔡宫。
如今的蔡国正面临三面受敌,就算是天神降临也怕是覆水难收。想必蔡国侯知道兵败如山倒,便绝望地等着破城。
蔡宫内已是乱作一团,宮婢和侍从四处逃窜,有些还顺手牵羊地往怀里揣着蔡宫内的金银钗钿。
少公子畅通无阻地走在宫道上,杂乱无章的宫内,并没有人来阻拦他。
于纷乱的人群之中,少公子见一身材高挑之人,那人身穿绀青色绣有白丝棠梨花的华服,手持白玉熊首柘木弓,背后负着三支黑翎羽箭。
少公子越看那人的背影,越觉眼熟,尤甚这人还在逃窜的宫人之间逆行而走,她似是身上带着重疾,行得极慢。
少公子快步追上,瞧清楚了她的脸。
原是许久未见的楚姬夫人。
绀青色是楚国白熊图腾旗帜的颜色,棠梨花是东楚春夏繁盛之花,想来她身上穿着的是楚地公主华服。
“夫人这是要去哪,楚**队已是兵临城下,夫人为何不在宫内静静地等着他们来接你回家?”大约是少公子已经猜出,楚姬夫人背着弓箭是要去做什么,可他不知为何,却不忍说出来。
楚姬夫人停下了脚步,望着少公子惨淡一笑“回家?”
“我怕是,回不去了。”
她抬起头,望着建在高台之上的莫央宫,眼中一片荒芜。
“虽然你身体里的玄牡珠,导致了你的身体不安,却会让你拥有永恒的生命,你可以离开他,重新开始。”少公子想要留住她的命,至少他曾救过她,福祥公主也与她有些交情,若是将来楚国为难周地,她也算是唯一能为少公子说话的人。
“昭明君,若是有一天你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妫翼却离开了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用与我说过的话,劝自己吗?”楚姬夫人侧过头,看着少公子,一双美目里藏满倦意。
“绥绥与他不一样,绥绥她不会负我。”少公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负之人非所爱,皆爱之人非所负,其实都一样。”楚姬夫人释然道。
“既是碎在他手上,那便碎个彻底罢。”
少公子忽然动容,方才起的那些利用她的心思迅速消散了。他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自私,面对被命运捉弄的体无完肤的姑娘,还要拿来利用消遣。
而且这个姑娘,还曾经保护过福祥公主。
“你若是来带她走,便莫要在耽搁了,昭儿派来的是杀神白素,蔡国那些护城的虾兵蟹将挡不了多久。”楚姬夫人回过身,继续往莫央宫走去。
“芈雅光。”少公子叫住了她。
楚姬夫人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愿你不悔。”少公子道。
后来,少公子听说蔡国侯与他的楚姬夫人伉俪情深,双双殉情于莫央宫正殿。二人尸身被楚人安葬于尔雅以北的眠山中。
少公子接到福祥公主后,带着她逃出蔡宫。按照朱雀护给他图上,找到了内城河,想要携福祥公主潜入河中之时,却在河边遇到了一路护城军,为首的正是护国将军叔姜的妻子。
少公子虽与叔姜并非挚友,但心中却对其充满了敬佩,因此少公子决定帮着他们一同,将尔雅城里的孩子和叔姜仅存的骨血一并带了出来。
也幸好是姬雪多塞给他了十几个蛙人面,才能让这些小童子们逃出生天。
这些逃出的蔡国人准备携孩童往鲁国去,少公子建议他们一行人乔办成走南闯北的伶人,以此掩人耳目。
福祥公主因不放心叔姜的两个双生子,便派她身边最信任的婢女小雨亲自护送。
少公子知道这小婢女的武功高强,若是让她护送,应是一路则安。
在福祥公主与小雨惜别之时,少公子听到了灰雀的声音,他转身藏于灌木中,从传信的灰雀脚上拿出一卷薄薄的布条来。
上面写着凤夫人姬窈同抵雅安关,韩小妹身处楚军营,韩子困于尔雅未能出逃。
这是姬雪的传信,在送给少公子蛙人面之后,他便让他前往平津城将凤姬夫人救出来。
想来息国侯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再无暇顾及与长亭公主的纠缠。于最后一刻的长亭公主也终于不再乖巧和顺,她携凤姬夫人逃去了雅安,投奔于她的良人扶风。
少公子掏出火折子将布条烧尽了,而后又将事先写好的布条塞到了灰雀脚上的竹筒里。
他回到绥绥身边时,却正见着她与远行的人告别。
少公子怕她伤心难过,便将她抱入了怀里。
她微微在发抖,想必是怕极了战乱纷争,生离死别。
少公子有些心疼地收紧了手臂,可嘴上却在打趣她胆小如鼠。
她撅着嘴推开了少公子,继续朝着远行的人挥着手。
方才一直着急逃命,倒是忘记仔细去打量她了。
她身上还穿着王宫的华服,一眼就知道她是从蔡宫之中出逃的贵人,尤甚她生的这般妖冶艳丽。
于她回身时,瞧见少公子看着她的眼神愈来愈炙热,便咽着口水羞涩地结巴起来,让少公子莫要再这样盯着她瞧。
少公子起先疑惑,而后见她嫩白的脸上染了娇俏的桃红,皓白的贝齿紧咬着粉唇。少公子不知怎地喉咙有些干,倏然将她扛了起来,寻了处柔软的草堆将她轻放,低头覆上她的粉唇。
她连连地欲说还休,却让少公子心中瘙痒,吻的更加深入。
(详见作者说···)
然而在这个浪漫又美满的氛围之中,福祥公主的腹中却传来了咕咕两声响。
她原本娇嗔的模样,瞬而变得尴尬。
少公子楞了片刻,随后也终是忍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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