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到了五祚山的军营,未想宋尔莞来的比少公子还要早,她一身戎装飒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宋尔延听闻澹台成蹊被宋尔莞打伤的事后,虽说了几句责怪宋尔莞的话,可当知道宋尔莞即将代替澹台成蹊与少公子远行寻天婴的时候,面色却改露不舍。
他就这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子,恨不得让她时时刻刻呆在他所掌控的范围之中,宋尔延想及早让她安分地嫁人,相夫教子,否则当澹台成蹊出现的时候,他也不会欣喜接受。可宋尔莞自小性子倔强,又是不安现状地爱出头。宋尔延拿她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暗自祈祷她一切平安。
宋尔延翻来覆去地,慎之又慎地嘱咐少公子,路上一定多多护着宋尔莞周全。少公子明白宋尔莞对宋尔延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家人,于是点头答应,一定完璧归赵。
如若不是宋尔莞嫌他唠叨,先行一步离开了,宋尔延一定会拉着少公子嘱咐到明日早上。
摆脱了宋尔延少公子跟在宋尔莞的身后,两人一同寻到了在五祚山上玩耍的駮。想是澹台成蹊与宋尔莞说过此庞然大物的奇妙之处,这便使宋尔莞第一次见到駮时,不露惊慌,十分淡然。
他见宋尔莞虽然不惧怕駮,但是却站在駮的身边,停步不前。少公子答应宋尔延一路上要照顾宋尔莞,因此,他拉着宋尔莞的手臂,抬脚便带她飞上了駮的背上。
宋尔莞起先一惊,而后随着少公子一同向上,稳稳地落在了駮的身后。
“谢谢。”宋尔莞落稳之后,轻声地说道。
少公子回头朝她轻笑,而后两人共乘着駮先往楚地的云梦泽去了。
而今,这九州之上,只剩下四处是最可能拥有天婴的地方,于安阳最近的便是兖州楚地之南的云梦泽了。
云梦泽,九州最阔的大泽,楚国两河,羊雍河与净流河穿涌而过,在云梦泽的附近分别有洞庭与库沙两个小湖,景色最好的地方,便是洞庭湖边上,常开不败的曼珠沙华了。少公子记得,澹台成蹊与他说过,最有可能出现天婴的地方,便是颜色长盛之地,因此少公子带着宋尔莞乘着駮,未去别处,而是直接落到了洞庭湖边上。
这洞庭湖,比库沙湖小了一半,算是让少公子寻到天婴阻力小了一些。
宋尔莞看着盛开在湖边,一望无边的曼珠沙华,她眼前不禁又浮现那日情形来。
若是当真不喜欢,哪里又会生出惆怅之感呢?
少公子安抚着駮,回身看了看魂归往昔的宋尔莞。只见她玄青色的斗篷被风吹起,飞扬在艳红的曼珠沙华之间,她垂着眼,眉间紧锁,可脸颊上却带着丝丝绯红。
少公子笑了笑,他记得澹台小喜对他说过,宋尔莞就是在这片曼珠沙华之中,将自己对成蹊的那份喜爱透露的彻底。她现在未能明白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许等她明白了,她就能坦然接受成蹊了。
少公子才要开口喊她回神,却被身边的駮猛地带入了洞庭湖里面。
虽然现已是夏日,但冰凉的湖水霎时间浸湿了少公子的衣裳,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而站在花间的宋尔莞听到少公子落水的声音,这才回神,连忙从曼珠沙华里跑了过来。
“这駮从来未像现在这般急躁,想是感应到了什么才会如此,你莫要下来,暂且在湖边守着,等我回来。”少公子拉着駮尾巴,朝着岸边的宋尔莞喊道。
宋尔莞点了点头,看着駮将少公子往洞庭湖里面带了去,不一会儿便远成了一个黑点,而后消失不见了。
宋尔莞心里莫名地觉着慌张,她将盘龙棍放在手里,紧张地看着湖边,兴许是她的感觉错了,为何总觉着有人在暗处盯着她们。
少公子跟着駮下了洞庭湖。
由亮到暗,少公子在水中无法呼吸,逐渐被水压的胸口痛了起来,少公子向前游去,伏在駮的背后,他必须要省些气力,否则以他闭气的时间,绝对不会在水里停留太长时间。
头顶的光亮渐渐消失的时候,少公子的气也用到了尽头,可他仍然不想放弃,他双手死死地拉着駮的鬃毛,可能是扯痛了它,它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少公子因为失氧,已是面色惨白。它见此重重地摇了摇身体。
少公子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駮的后背之处,裂开了两道缝隙。从这缝隙之中隐约有光散发而出,随后温和的光芒逐渐扩大,散开在漆黑的湖水之中,而后从发着光的缝隙之中,渐渐地生出了两只透明的翅膀。
翅膀相互缠绕,将少公子紧紧包裹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随着这空间逐渐变小,这其中的水也跟着逐渐地排空。
即将窒息的少公子,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趴在駮的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駮那黝黑的双眼见少公子已无大碍,这才继续带着他向湖的最下面游去。
经历过一片深不见光的黑暗,少公子感叹于洞庭湖的广大,游了许久却都见不到湖底。过了一会儿,却见远处有点点荧光,少公子眯起眼睛,见到荧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直到满眼全是朱红色的莹光,铺满了整个湖底。少公子仔细地朝着四周望去,发现这些朱红色荧光,正是长在湖底的曼珠沙华所散发出来的。
他被眼前一望无际,且长在水底发着光的曼珠沙华所震撼许久,随着水底的暗流波动摇曳,那些花儿就像是在路地上随风飞舞地模样。
此异景精妙卓伦,撼动人心。
谁能想到,洞庭之上有曼珠,洞庭之下仍生曼珠。
駮带着他在这片红光之中穿梭,待游到了红色莹光最盛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少公子俯身上前,却见离着不远的一束曼珠沙华之下,生着一个奇怪的肉团。少公子连忙从袖袋之中拿出一张被打湿的绢帛,参照着澹台大伯画给他的天婴图,才确定面前这个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天婴。
他驱使駮上前,可駮似乎十分惧怕天婴,一直围绕着附近的一片游荡,不敢轻易上前。
少公子拿出随身带着的琉璃盏,坐在駮的背后,看着駮不停地环绕着天婴游弋。
看来,这天婴果真是要少公子亲手才能拿得到。
他低头摩挲着琉璃盏上的凤凰,若是此时冲出去,他顺利挖到了天婴,再由駮带着他向上游,他应当能撑得住。
可若是他失败了呢?
少公子有些怕了。
若是失败,他便葬身于洞庭水下,再也回不去了。
他望着那株曼珠沙华之下丑陋肉团,抽下腰间的衣带,将琉璃盏上的凤尾与自己的手牢牢缠住,另一只手抽出靴子之中,绥绥曾丢给他的匕首。
他站起身,眼神里写满孤注一掷的决绝,他轻轻地踏了踏駮的脊背。
若是他此次真的回不去了,他的绥绥可否会原谅他,原谅他为了帮助她得到天婴,解开金蚕噬心蛊,而冒生死之险,原谅他在蔡国,对她所做的那些伤害她的事情,原谅他为了身份地位,放弃了她,原谅他这次也许再也无归。
駮的透明翅膀忽地消失了,少公子闭着气冲入了水中,凭着自己最快的速度,以匕首割断了天婴与曼珠沙华的连接。他将浮起来的天婴扣在琉璃盏中,又将琉璃盏的顶与身用布带牢牢系紧并缠在身上。
待安置好天婴之后,少公子回身朝着駮游去。
可此时,水底忽地涌荡起一股巨大的暗流,少公子似乎感受到了由远及近的冲击。他低头望去,却见面前那一片发着光亮的曼珠沙华,正在一点一点地由远及近地逐渐枯萎去了。
少公子正处于这一片红光的最中心处,四面八方而来的黑暗涌来越来越快,伴随着光芒退去的,还有那未知的暗流汹涌。
少公子奋力向上游去,可就在快要触碰到駮时,被汹涌而来的暗流冲到了别处。
少公子将装有天婴的琉璃盏护在胸前,他想要以真气打散迎面而来的暗流,却发现根本无用。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少公子手里的天婴正散发着光亮。
少公子眼前的一切越来越虚幻,他胸口的重量已经到达了极限,可手上还在紧紧攥着盛放天婴的琉璃盏。
四周的暗流如同迎面之风一样,快速地划过他的身体。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天地黑暗,他漂浮着看不到边际,忘却所有。
駮寻着天婴的光亮,寻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公子,它奋力地朝他游过去,将他护在两爪中间,而后猛地向上一跃,破水而出。
守在岸边的宋尔莞先是担忧少公子是否能安然归来,而后便见一地火红的曼珠沙华瞬间开败,再也不见往日的鲜艳。
她警觉地看着四周,一时间风声鹤唳。
随着身后的水面传来了忽地一声巨响,她面色惊惧回身看去,却见駮破水而出,飞向不远出的灌木丛里。
宋尔莞见状朝着駮飞落的方向奔过去,落地之后却见周遭站满了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胡子遮住半张脸的魁梧大汉,他拿着长刀正朝着昏死过去的少公子刺去。
宋尔莞放出盘龙棍上的金龙,朝那人打去。
金龙如同飞箭一般,挡住了络腮胡子的长刀。宋尔莞随即将盘龙棍一分为二,放出棍子三面的短刀,与底方的铁刺,她英勇地抬脚上前,与这些黑衣人厮杀起来。
少公子便是被这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吵醒的,随着駮的爪子在他胸口有节奏地挤压着,他胸口淤住的湖水终于全部吐了出来。
他坐起身,脑袋仍旧涨的发痛,他摸索着手上的琉璃盏还在,眯着眼睛靠在一旁,喘着粗气。
“还不快过来帮忙。”见少公子醒后,宋尔莞猛地大叫道。
少公子闻声猛地清醒了些许,看着近在咫尺的駮,和远在一边空地上与一群黑衣人正在打斗的宋尔莞。
少公子用力甩了甩头,惊觉自己原来还活着,踉跄地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洞庭湖边了,他回身看着正在用力抖落身上水珠的駮,以及脚下已经败落的曼珠沙华,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公子耳边传来长刀破风的声音,他点脚飞起,避开从背后劈来的锋利。
駮甩干净了身上的水,猛地飞向空中,盘旋在少公子附近。
少公子抽出含光剑,与方才劈他的人交战。
那人左手持一柄长刀,右手持一把短剑,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似乎都是无懈可击。
那人的半张脸被乱糟糟的胡子给挡住了,根本看不清真面目,不过以身形判断,他的岁数应当与少公子不相上下。
“不知何事得罪了这位壮士,非要置在下于死地不成?”少公子见这络腮胡子身穿黑衣,身体健硕,一看便知常年习武,功夫与少公子不相上下。
“有人出钱买你命,我自然要忠人之事。”他再次朝着少公子进攻。
少公子已退为守,逐步摸清了络腮胡子的套路。他进攻之时,作为防守的右侧最弱。见此,少公子凌空一跃,俯身朝下地朝他右方刺去。
他抬手用短剑挡,却不敌少公子的含光剑。
他的短剑被斩成两半,右手也因此受了皮肉之伤。
少公子不再与他做过多的纠缠,转而飞向宋尔莞。
想是黑衣人越来越多,宋尔莞开始力不从心,她不断地放出棍子上的金龙以作自己的防御,棍子底部的铁刺已经被染满了血,她肩膀挨了一刀,将她身上的黛色衣服染的颜色更深了。
少公子拉着她的手臂,带着她突出黑衣人的重围。
络腮胡子不死心,以单刀之力,再次与少公子交战。
耳边传来了鸣箭之声,少公子连忙拉着宋尔莞躲了开来,却见身后正要劈刀而下的黑衣人胸口中了一箭,倒地身亡。
少公子将宋尔莞护在身后,警觉地看着四周。
这些黑衣人也停住了手,朝着四处的灌木之中望去。
风略过叶
“暗影阁最近很嚣张嘛,杀人都敢杀到楚地来了。”不远处的灌木后面,一位身着银甲身形魁梧的男子,正骑着一匹毛色金黄的骏马,自远处缓缓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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