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世上皆传,息国侯之所以倾国而动,假意与蔡国修好,就是为了能与楚国一起覆灭蔡国,为桃花夫人报当年在蔡国侯那里受的侮辱之仇。而楚国,灭了蔡国之后,又灭了息国,便是为了得到这传言之中,面若桃花的桃花夫人。
息妫,息妫,其姝其娈,桃花窈窕,洵美且异,如流风回雪,不抵惊鸿片刻。
若是子知道,世人皆传息国蔡国与楚国这场征战,缘由都是因为她的女儿,桃花夫人息妫,不知她作何感想。
伯忧阿姐与我说,当年福金公主与百里肆的事情可是在圣安内闹得满城风雨。
据说,当时二人相识,还是因陈国每年冬日的潼安围猎。据说当时福金公主妫薇与卫姬夫人不知为何置气,带着身边的贴身内侍,不告而走,迷失在潼安的野林中。
冬日围猎本就是靠的耐力,山野寒冬,哪里又能是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所能承受的。
于是,就在福金公主认为自己快要被冻死在潼安的野林子里的时候,百里肆那厮便骑马从天而降,不但救了福金公主,还萌动了她的春心。
听着伯忧阿姐将着这老套的故事,我甚是觉得一定是百里肆那厮故意这样做的,毕竟我那傻妹妹妫薇是个没心眼的,指不定被百里肆那表里不一的阴沉,糊弄的一来一来的。
伯忧阿姐说,当初卫姬夫人也是十分赞同百里肆成为妫薇的良人,毕竟那时候,若是百里肆娶了妫薇,便再不能再为上卿,这对想要控制陈国内政的卫姬夫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便请国君赐婚。
可父亲毕竟不是傻子,他也不想陈国少了一位百里肆这样的上卿。他并没有逼迫百里肆,而是用话来试探他,看他是否愿意娶福金公主。
百里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伯忧阿姐说,百里肆拒绝赐婚的原因一直倒现在还是个谜,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因为百里肆不喜欢福金公主而拒绝,还是不想自己的前途受阻而拒绝。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福金公主知道百里肆拒婚之后,整整三日滴水未进。也是因为害了相思,快丢了半条命的福金公主,使卫姬夫人想起了,息国还有一个与福金公主年岁相仿的大公子姬留。
为了使自己的女儿快一些忘记百里肆那个负心人,恢复往日的神韵,卫姬夫人这才带着福金公主一次又一次地前往息国,安排这二人见面。
双双满意之后,便与当时的息国的君夫人,将两人的事情定了下来。
想是福金公主出嫁于息国,多少是带着怨气的吧,这样一走了之,倒也算干净了。
随着伯忧阿姐的故事结束,外面的天气忽地狂风乱作了起来,随着风呼啸而过,使得小楼的木窗被刮了开。
一阵凉风猛地灌入,将我桌案上面的臂搁吹了开,桌上的画也都散了一地。
几个宫娥连忙前去窗边,才将窗子关好。
随后,便听到窗外噼里啪啦地落雨声。
而此时,欒刚好端着从膳房里拿来的点心跑回了长信宫,趁着雨并未下大,连忙闪身进了藏书阁。
待我寻着香味,将欒端来的点心都尝了个遍,开口叫伯忧阿姐来吃,却见伯忧阿姐正拿着我的画,在细细地看着。
我心咯噔一下,连忙上前将画抢了回来放在了身后。
“可是绥绥喜欢的人?”伯忧阿姐歪着头看着我红彤彤的脸问道。
我将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还好,我先前还以为,你与福金公主一样,亦是钟情与信北君这少年英才。”伯忧阿姐笑道。
“我的眼光才不会那么差,我的小白不知比他好了多少倍。”我将画着小白的帛纸藏在袖袋里面,带着一丝小骄傲,得意洋洋地说道。
“能让妹妹倾心的人,想来也定是这世上的龙凤。”伯忧阿姐走了过来,安坐到我身后的桌案上,拿起桌上的点心尝了一口。
“不过,妹妹在作画时,想必似是心内藏事,收笔不及时,便画不出人的飘逸感来。”伯忧阿姐又道。
我一怔,连忙从袖袋之中拿出帛纸又看了看,果然方才是在无意识之中画出了小白,自然没有在蝴蝶谷时画的那般好看。
我回头才要问伯忧阿姐为何这般懂画,却见欒凑了上来,正瞄着我手中的画。
她见我回头发现了她在看,连忙低头,可眼珠慌乱,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开口询问她的一反常态。
我走到伯忧阿姐身边,跪坐了下来,开口问道方才我想问的问题。
我想若是伯忧阿姐懂画,那我今后在陈国的日子可就精彩多了。
“是家弟,家弟喜爱丹青。”伯忧阿姐咳了咳说道。
“由于身体的关系,我并不能远走,也不能去看一看这世上的风景,所以仲忧每走一处地方,便会画一幅画,每次外出回来之后,都会将这些画卷送给我,让我用另一种方式,去瞧一瞧这世上的美好。”
“山间,田野,花草,树木,虫鸟,鱼兽,我的绣阁之中有许多这样的画,想来看多了,便也知道画的力道轻重与否。”
这仲忧倒还是有心了,能这样对待一个并非是自己亲生的阿姐。
比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好多了。
“若你不弃,不如明日来府上看一看可否,我也想听你说一说圣安之外的趣事,你不知,我从未出过这圣安城,就连最近处的终首山都没有去过。”伯忧阿姐的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辉。
与她之前死气沉沉的目光相比,这样的神采奕奕,似乎更适合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到好。
我明白被迫囚禁在牢笼里的痛苦,十天半月都想撞墙了,更何况是伯忧阿姐这二十多年。
雨渐渐变小时,我命内侍抬着步撵,将伯忧阿姐送到了正阳门。毕竟伯忧阿姐身子弱,这一场秋雨一场寒,可不能再让阿姐承受邪风入体之痛。
伯忧阿姐走后,我便回到了寝宫。
这两日,长信宫算是大变了模样,不再如以前那样富丽堂皇,变得十分宁静而淡雅。
尤其那水色与青蓝色的帐幔,倒使屋子里面清凉了不少。
寝殿内安置了欒起居的小榻,这也让欒再没有与我同眠过。
我将袖袋里面的帛画放在了桌案上,而后踱步到棋案旁,故意差使正在为我煮茶汤的欒,前去桌案处,将那帛画拿来我身边。
然而,欒似是知道了我的用意,并没有前去桌案前拿画,而是放下手上的玉碗,款款地走来,俯身跪地在我身旁。
“公主想要问什么,那便问吧,若要拐弯抹角,会让欒觉着与公主离心离德了。”
我盘坐在软垫上,拄着一只胳膊歪头看她。
“你喜欢的人,莫不是也叫小白?”回想着方才她那探究地眼神,我猜测道。
只见她浑身一震,而后镇定地回道“是,奴喜欢的人,奴也称他为小白,只不过与公主喜爱的人,并不是同一人。”
我如愿以偿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问“你喜欢的人,现在何处,你为何没有追随他一同呢?”
欒抬起眸子看着我“奴斗胆问,公主喜爱的人现在又在何处,公主为何也没有追随着他一同呢?”
我看着她晶亮如星的双眸,不禁莞尔一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你我都是远离自己喜爱之人千里,倒也是同病相怜。”我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我也不是每件事情都要了如指掌,她若不愿意说,我便不勉强她了。
我转身摆弄着棋子,心底又开始惦念起了小白。
我在想,要不要将写给小白的信,送去莘娇阳那里,毕竟莘娇阳是紾尚阁的代掌,总能见到身为昭明君的小白不是么?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也有可能这辈子,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那个一直深爱着他的人了。”
欒晶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像是还未经过烟雨洗礼的阴云,见不到一丝光亮。
我那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世,亦不知道她所受的苦,所以理解不了她所说这话的意思。
后来想想,那时,挣扎在阴云之中的她,是有多无助。
我瞧着开始放晴了的天,淡淡地开口说道“你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欒,这样一个刚硬的字,倒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姑娘家”
她怔了怔,许是不知我这话从何问起,缓缓地开口道“是奴入宫时,内侍记录的人给写的,我说我原本为木姓,内侍便随便写了一个带有木的字来,作为我的名字。”
“不如,你以后便叫芊芊吧。”我开口说道。
“百草生芊芊,百草思青青,良人如素素,君子如卑谦。”
“如何?”
我想着,她亦是深爱那些草绿的繁盛之色,这个芊芊,再合适不过了。
她仰起头,眼中含泪地看着我,目光深刻而隽永。
我微微一怔,心想着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她触景生情的话来,让她这样感动。
“奴谢公主赐名。”她朝我又是一拜。
我俯身将她扶了起来,认真地道“你若忠于我,对我好,我必定十倍相还,我不知你的从前经历过什么,但人总是要向前看,你也莫要再伤心,在这陈宫里,只要是我在,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再无隐藏着的悲伤。
翌日一早,我应了伯忧阿姐的邀请,一大早便与欒一同出了长信宫,准备经由正阳门,乘着车马前去昶伯的家中做客。
路过正阳门时,刚好遇见了进宫朝立议事的百里肆。
我好心地拉开车帘与他道早,他却冷着脸提醒我,与父亲的三日之限,今日可是最后一日,不好好在宫里钻研古今书简来寻求办法,还想着出宫去玩耍。
这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百里肆这盆冷水给浇没了。我撅着嘴瞪了他一眼,狠狠地哼了一声,便放下车帘便绝尘而去。
来到昶伯府上的时候,伯忧阿姐正在与仲忧用饭,昶伯一早便入宫去朝立议事,所以也没与我撞上面。
早上被百里肆那厮气的头疼,但见昶伯府的早食不错,便坐下与伯忧阿姐又吃了一餐。
餐后歇息了片刻,便与伯忧阿姐一起去她的绣楼之中看画。
原本仲忧餐后是要在小院中练剑的,可却听到我要去伯忧阿姐的绣楼看他的画作时,他便一路跟着我们一同走去了绣楼。
他说,他想亲耳听听我对他画作的评价。而我却呛他只是想偷懒,不愿练剑而已。
伯忧阿姐的绣楼在昶伯府的南院,临着一片莲塘,由于秋风瑟瑟,莲花也大都开败了,我想起方才与伯忧阿姐一起吃的藕粉蒸糕,便开口问道,所食的藕粉是否是生于这莲塘之中。
伯忧阿姐点了点头,说她因为体弱多病,医官建议多食藕,所以昶伯便将原本的小桥流水之景改成了莲塘。
我觉着伯忧阿姐虽然病痛缠身,但却着实幸运,毕竟她原本只是个弃婴,有缘被昶伯捡了回来,细心照看,否则哪有机会可以活的这样久。
这样想想,变觉着昶伯也不会是个坏人。
走上绣楼,但见绣楼的四处悬挂着许多帛画,屋内东南西北的四方顺序,皆为画卷的春夏秋冬。
仲忧的丹青也算是传神,毕竟能将陈国的四季画的这样好,他也可谓是用了万倍的心思在里面。
我望着东边画卷之中的春日,却见田野之中有着不同的色彩,我不明白仲忧为何这样来画春日的耕田,于是开口问了他。
他走到我身边,抬起手指着画中呈玄色的耕田道“我行走于陈国各个郡县之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公田之中的稻苗十分稀疏,而各个郡守命人开采的私田之中的稻苗却十分繁茂。”
“并且我曾问过几个郡县的郡守,发现现在的贵家公卿,大都拿着私田的粮食,来充公田的赋税。”
我觉着仲忧的话似是另有蹊跷,便让他与我好好说一说,他这些年来行走陈国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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